薛沉忍着气让开路,卢崇信快步进门,方才情急之下抓了马便奔过来,腐刑的伤口本就不曾长好,想是拉扯到了,疼得额上密密一层汗。穿过剑拔弩张的士兵,迈过地上的尸首和伤者,里间门前张用横刀拦住不让进门,卢崇信擡眼:“姐姐,是我,我来迟了,让你受惊了。”
侍从密密麻麻挡成一堵墙,看不见里面的苏樱,只听见她的回应:“四弟,你进来吧。”
门外,裴羁顿了顿,原是要拦住卢崇信,听见她如此吩咐,也只得擡手让张用放人。心里放不下,急急向门前走了几步,越过重重人影,看见苏樱素色的裙角从窦晏平怀中垂下,窦晏平竟抱着她。一霎时怒恼到极点,厉声道:“窦晏平,放下她!”
人墙里,窦晏平低头,对上苏樱晦涩的眸子,她伸手,似是要抚他的脸颊,过去他们情好时,她经常这样轻轻抚着他,心绪激蕩着,那手到了眼前又突然缩回去,她轻声道:“我没事的,放我下来吧。”
心下空落落的,窦晏平沉默着放下她,身后卢崇信越过人墙走进来:“阿姐。”
今日这结果既在预料,又出乎意料。在意料之中,因为整场弹劾是他暗中鼓动串联,结果也是他的筹划。不在意料,因为他定的罪名是罔顾人伦,强占继妹,人伦二字乃是大防,必能置裴羁于死地,而苏樱作为受害者,按照惯例会由家人领回,崔瑾是卢家的儿媳,那麽他就是苏樱的家人,有圣旨在,他带走她,天经地义。
可这圣旨,丝毫不曾提人伦二字,分明是有意偏袒裴羁。卢崇信低着声音:“姐姐,你再忍耐几日,我再去求义父,一定会带你走。”
“我不走。”苏樱道,“我与裴郎君夫妻一体,我会留下来陪他。”
此时心如明镜,卢崇信这一计,败了。裴羁早有安排,他声望既高,人脉又广,必是朝中那些人袒护他,将此事替他按下。看他今天从容的模样,必然还留着后手,她必然是脱不了身的,那就不如继续哄着,再寻机会。
卢崇信怔了怔,明知道她是为了哄骗裴羁,心里依旧如刀割一般,再忍耐不住,高声道:“裴羁藐视圣旨,乃大不敬之罪,来人,杀了他!”
亲兵得了命令一涌而上,薛沉与黄周对看一眼,忙也命牙兵加入战团,裴羁快步向门前走,眼下一大半侍从都跟着张用护着苏樱,他身边人手处于劣势,但此时又岂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心心念念,都只是她。低声嘱咐张用:“若情势不对,立刻带娘子去节度使府。”
“郎君,”张用急了,“你身边人手不够,让我过去吧!”
裴羁淡淡一眼瞥过,张用不敢再说,刷一声,窦晏平拔剑:“来人,护卫苏娘子!”
李春那些人原本在外面待命,此时得令,挤过战团奔进来,窦晏平看了眼裴羁:“念念有我守着,你去忙你的。”
他虽恨他,但也不想他这麽不明不白,死在卢崇信这些人手里。
“郎君!”张用立刻又出声求恳。
“保护娘子。”裴羁依旧只是这句话。
里间加上窦晏平的人手总有六十七个,她必然无虞。至于他,他当初做成此计时便把自身也算了进去,这一阵,阵眼是他。
当!身后一声响,不知是谁的刀磕飞了,直直向他射来,“郎君小心!”吴藏合身扑过来,仗剑磕飞,身后倒影一晃,薛沉一刀劈在他胳膊上:“纳命来!”
吴藏躲避不及,右手吃了一刀,薛沉大笑着上前:“裴羁,轮到你了!”
“住手!”大门外又一彪人马沖进来,领头的是江河,“休得伤裴郎君!”
薛沉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挥刀只管上前,张用近在咫尺,没有裴羁的命令只是不敢离开苏樱去救,窦晏平余光里瞥见苏樱沉默的脸,拔剑正要上前,外面又是一声喊:“住手!”
却是田昱的声音:“所有人放下兵刃!”
飞腾的马蹄声中田午一马当先,似激射的箭,老远便飞身跃上台阶,手中长柄刀重重挥出,叮叮当当一阵乱响,衆牙兵手中兵刃纷纷被击落,大门前田昱拍马跃进,厉喝道:“全都住手!”
田昱来了,必是要护着裴羁,机会失去,就再难杀他。卢崇信拔剑上前,另一边薛沉也怀着这打算,急急挥刀劈下,田午正要来救,田昱突然道:“星魁,拦住他们!”
李星魁是跟他一道来的,此时骤然得令,不得不从,飞身跃过衆人,向薛沉道:“老薛,住手!”
薛沉手中刀不曾停,李星魁急急拔刀挡住,身后裴羁上前一步,忽地唤了声:“李将军,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