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忠声音里含着笑:“听说太子殿下,是庄将军的外甥……”
“阁下是哪位?”
“在下杨八万,乃是洛北军,庄将军麾下的一名副将。”他说的是诨号,态度可见恶劣。
“缩头乌龟也好意思自称庄将军的副将?”江酌语气平常地反问道。
“你!”杨忠勃然大怒,“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皇室子懂什麽,老子擒枪杀敌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他几次出言不逊,令在场的人色变——此人再怎麽说也是太子,可江酌面上却不见半分愠色。
“我们没找你们,你们反倒先喘上了!”杨忠眼底猩红,颈侧的青筋暴起,“朝廷要是真把我们当人看,就不会让这些杀亲屠城的流匪做我们洛北的兵!他们杀了我们的亲人,烧了我们的田屋,到头来还要吃我们的粮,住我们的地!放他娘的狗屁!”
他的唾沫星子溅到江酌靴前,原本还担心杨忠会不会沖撞太子的将士们听到这话,顿时瞪红了眼眶。
江酌舒指重握刀柄,擡眸:“就因为这样,你们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故土被匈奴侵略践踏,袖手旁观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江酌一字一句,不高声,却直击人心,他冷冷反问道,“你们这样,又与那些流匪,有何区别?”
“我——”杨忠原本气血翻涌,却被江酌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
江酌亦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既然杨将军痛苦如斯,不愿再做大梁的兵,不愿保护大梁的百姓,那今日,我便允你脱了军籍,脱了这身甲,山高海阔,好走不送。”
江酌这番话说得决绝,像是根本不在意杨忠和他这三千兵马放在眼里,杨忠想着他带来的两万兵马,不由握紧拳头:“他们烧杀抢掠,滥杀无辜,我有什麽错!该走的是他们!”
“他们为非作歹,那便该提刀砍了他们。”江酌凝视着他,问道,“怎麽,当初在战场上,你为何没有杀了他们?是因为不够恨吗?还是说杨将军骁勇如斯,却连几个流匪也砍不动?”
杨忠张了张口,可半晌却答不上一句——当初朝廷带兵来剿匪,带头屠城的流匪其实早已被杀,这些年庄文沖为了安抚洛北的将士,又杀了不少流匪,事到如今剩下的这些,虽然做过打家劫舍的勾当,却基本没有伤人。只当初朝廷的旨意来得太叫人心寒,叫杨忠他们一怨便怨了这麽多年,哪里管得了算不算迁怒……
“这些年来,洛北战火不断,便是三岁小儿都懂得要爹爹给他们刻木剑,晓得要杀匈奴、护山河。”江酌每多说一句,杨忠的脸色便沉一分,这人温温尔雅,可每一句都像是一个耳光,打得擡不起头,“杨将军高义,不愿与宵小同流合污,便是眼睁睁看着平阳城落入匈奴之手,也无妨。”
这便是在说他连三岁小儿都不如了,杨忠大喝道:“够了——不要再说了!”
另一边,西面来的以徐寿为首的将士们也到附近。
他们行动孤僻,便是到了偌大的校场,也只是聚在角落里,不与洛北的将士们靠近——这三年来,他们被充洛北军,好容易摆脱流匪的身份,却不曾想日子过得还不如流匪!
吃穿用度,样样都是军营里头最差的——洛北的兵能睡帐篷,他们只能露宿荒野,洛北的兵能有趁手的兵器,他们便只能捡被打死的匈奴兵掉下的刀,吃的穿的用的,样样都得捡洛北的兵剩下。
可就算憋屈,他们也忍了,谁让他们做了流匪,害过人家,遭人恨是应该的。
徐寿先前便这麽想,甚至还安慰同他一起的将士,可泥人还有三分气性,时间长了,又如何能忍。
江酌道:“既然当年迫害百姓的流匪都已经处置,那他们虽有罪,却不至死。”
徐寿他们走到跟前,瞥了一眼双眼瞪得通红的杨忠,硬气道:“太子殿下说得简单,可你看看洛北的那些兵,哪个不恨我们?他们做缩头乌龟,我们跟着小庄将军到处筹粮,他们又有哪个看得起我们?”
“洛北的那些兵?”闻言,江酌的目光冷冷地落在他身上,“你自己不就是洛北军。”
徐寿被江酌这一眼吓住了,自知失言,只能嘟嘟囔囔道:“这话也就殿下敢说,换做我们,还没出门就被人打了……”
“那便打。”
江酌话音一落,两边的人都倏然看了过来,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