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虽不甘,却没想过能活下来,所以再睁开眼的时候,尽是不可置信——他们醒来的时候,被安置在一个别院里,此间主人看起来非富即贵。
元父元母战战兢兢,心里想着该怎麽拜谢这位员外老爷好,只没想到恩人年轻,言语中像是认识他们。
元父不知是哪处结的善缘,问了恩人姓名,这才知道那人叫云升。
原来那日雨夜,江酌血战带走江霁之后,云升并没有走——他本就是奉命保护江酌,就算劝说不行,也没有轻易离开,如此才会有机会得以救元父元母一命。
元春在原地愣了许久,看着爹娘推开门又进来,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明明是午夜梦回里时常出现的人,模样也是熟悉的模样,可她却不敢出声,不敢相认……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元春看着,癡癡地想,爹娘已经去了,去了天上做神仙,今日在人世相见,只怕是王母开恩,见她艰难困苦,岁月难熬,所以才让爹娘来看她一看。
元春上上下下地看着,一眼都不敢错过,只觉得面前的景象就像是湖中的镜花水月,生怕一点的动静,一点的惊扰,里头的东西就会消失,爹娘就要回天上……
大半年不见,爹还是那副模样,粗布衣裳,身材魁梧,腰板挺直,一双大手粗糙有力,一点一滴都是她熟悉的模样,却又好像老了许多,眼尾的皱纹多了,鬓角的发也开始染白,只那双眼睛还是没变,眸光黑黝,看起来是那麽坚毅可靠,像一座厚重的山……再看娘,也是一身粗布麻衣,腰间挂着围裙,一双布鞋,黑亮的头发梳得整齐,看向她的时候,眉眼都是温柔,如水的眸光里染着雾与歉意……
元春直愣愣地看着,慢慢笑起来,却是泪眼盈盈,脚步踽踽,不敢上前。
是爹和娘走近,沖她伸出手,将迟疑的她抱进怀里,温暖的感觉贴在元春面上,才让她有几分相信这是真的。
渐渐的,泪眼盈盈变成了嚎啕大哭,元春靠在娘怀里,握着爹的手,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莲娘抚着元春的发,一直喊她:“阿岁,好阿岁,娘回来了,爹回来了,以后再也不走了……”
当初她被赵老夫人从赵德保那里要过来,带在身边,才勉强有了一条活路,她求过老夫人去村子帮她看看元春和元父好不好,只老夫人的人回来告诉她节哀,说父女俩都因为饑荒,被流亡到村子里的流民杀死了。
莲娘悲痛欲绝,只能答应跟老夫人去南芜寺。
所以那日在咏柳巷,她看到元春时才那麽害怕,那麽慌张,她为了自己能活着,竟这样抛下了他们三年,那是饑荒的三年,他们是怎麽过来的,莲娘一点都不敢想……
元春抱着娘,哽咽着重複:“嗯……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
元父一只手握着女儿,另一只手克制地搭在莲娘的肩头,人高马大的汉子还没哭过,今日握着元春的手都在抖,老泪纵横。
一家三口,围在院子里抱作一团,许久。
杨柳在日下轻吹,将人的发梢和衣角吹得微扬,连夏日都温柔了几分。
元春眼睛哭得红红的,半晌才想起来问这段时间发生了什麽事。
元父便把这半年的事同她说了:“我们腿脚方便之后,便想同云公子告辞,只他没让我们走,说你们遇着了些事——爹一听他这麽说更想回来了,你们俩才那麽点大,遇着事家里没个大人怎麽办啊,但他却说可能会拖累你们……”
莲娘说道:“娘和爹没啥大本事,见他说得认真,都怕拖累你们,到时候你们还得分心照顾我们,就没敢说回来……”
元父点了头:“我们被他安置在一个庄子里,也不懂是个什麽地方,来往的人说话也不是我们定安口音,我觉得不大对,想着我和你娘是不是被他们绑架了,但他们人多,也好吃好喝地照顾着,就没敢轻举妄动,云公子说到时候了就会放我们回来同你们团聚,我和你娘就一直等着,等着这个‘是时候’是什麽时候,直到半个月前……”
元春听爹娘没再出什麽事,心安了些,却也沉默了下来。
元父看着女儿,想到什麽,忽然四处张望,没听到别的动静,就问:“小酌呢?”
元春呼吸一紧,眼眶又是一红,握着爹的手,许久没有开口——半个月前不就是隐哥走的时候吗……所以他之所以会走,是为了把爹娘换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