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吏也拿着纸跟细蕊的手比对了。
衆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听江之言道:“王岷手上的血迹多,细蕊手上的血迹少,说明当时混乱之后,失手刺向王母时,细蕊几乎已经放手了,她手上的血迹应当是因为离得近,沾上的,而王岷手上的血迹淋漓,说明最后持刀划向王母的,是王岷。”
短短几句,江之言便找到了元兇,他将手纸放在一旁,冷喝道:“此事发生不过三个时辰,细蕊还一身髒污,血迹斑斑,你却收拾妥当,连衣裳抖换了一件,敢说不是心虚?王岷,你明知兇手是谁,还敢上告官府,扰乱公堂之罪,你可知晓!”
惊堂木一拍,真相大白。
有理有据,衆人心服口服,也惊诧非常——谁能想到报官之人,最后竟是杀人兇手,杀害的还是自己的亲娘,有人说王岷罪有应得,诓骗细蕊赎身,又谋财害命,下场如此,不过是害人终害己。
王岷跌坐在地,不敢相信,他原想着告了官,细蕊定会下狱——他怎麽会杀他娘呢,没有人会相信的,到那时,细蕊的钱就是他的了!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最后,被抓的竟是自己!王岷目眦尽裂,失魂落魄,恍惚间,好似看到细蕊在笑他!
江之言拍案,欲判刑,王岷突然急切开口:“大人!定是这贱人布局害我!不然她为何夜深忽然要往那种地方去!要走就走,偏偏定在子时!大人,她定是事先知道我和娘想要她的钱财,才故意引我们到那儿去,荒郊野岭,失手杀人,一切都是她的蓄谋!还请大人彻查啊!”
王岷似失心疯了一般在公堂上胡乱攀咬,喊声一声高过一声,惹得两侧的衙役震动了杀威棒,一阵“威武——”过后,江之言才皱着眉道:“王秀才想是刚经历丧母之痛,又因为兇手是自己惊吓过盛,现在堂上,尽是胡言乱语,信不得真。”江之言重新去看细蕊,“只细蕊姑娘,既然此案仍有疑点,本官问你,为何偏要深夜子时往那处荒僻草舍去,就算是取银两,那地方也过于荒僻了些。”
荒僻到,那些银两,好似不是正常得来的……
堂上静了又静,是细蕊跪在地上默不作声,就仿佛方才那个条理青白、掷地有声的人不是她。江之言坐堂催,细蕊抓着衣襟的手指用力,连唇都白了,紧张之时,突然向四处张望。
周围人影重重,好似全是百姓,又好似全是杀手,她根本不知想要杀她的人在哪里。
今日初晨,她同那少年从山上下来,马车刚刚上路,后头便有一阵疾蹄追赶,细蕊失魂落魄,想到了那个梦,她蜷在角落里,等着那阵刺穿喉咙的剧痛袭来,但没有,前头驾车的人很稳,甩掉了一波又一波的追击。
细蕊闭上眼,耳边仍有马蹄作响,但更清晰的,是那个少年的声音——
“高鸿的人正四处找你,你以为你真的走得了吗?”
“你知晓那麽多崇仁的事,你又能走去哪里?”
细蕊闭上眼,梦里那个面嫩白净,男生女相的男人正提着刀站在她面前,欲将她的血肉割成一片又一片。
噩梦如魇,只有那个少年的声音稍微清灵。
“如今只有一个地方,能护你周全,也只有一人能救你的命。”
少年没说是谁,但细蕊知道,只有他了。
“草民确实是去那里取钱的……”细蕊的声音发颤,与才方才,大相径庭。
江之言心头一跳,隐隐觉得不对,但衆目睽睽,他还是问了:“为什麽要将钱放在那处?”
细蕊磕磕绊绊,终是将那句话说完:“因为……不是我放的,因为那不是我的钱……是、是崇仁的……”
话音一落,江之言陡然站起来,想拦住细蕊开口,但她却又癡癡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崇仁下狱之前,将那些钱财留给我,那不是什麽光明正大的钱,所以、所以只能放在那里……”
“有人四处在城中找和赈灾案有关的人,我害怕……所以才子夜走的……我没想过王岷他们会跟上来,我没想过,我只想走的……”
一句话惊起三层波,若是她第一句提起崇仁的名字,或许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只她连说三句,衆人想记不起来都难——崇仁这个名字,在定安不可谓不如雷贯耳,贪官江霁的走狗、帮兇,当时在狱中说自己不忍良心谴责,欲揭露事情真相的便是他,也是他拿出江霁贪赈,并设计杀害三千百姓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