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活的气息萦绕在江酌耳边,那些夜里的雪好似都化去了几分,他说:“随你。”
不要闹
山间烟火晴, 柴门黍饭馨,因着今日是好日子,元春和江酌回来的时候, 看到爹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土豆炖鸡、红烧鱼、酱猪肘子、干煸肉片、萝蔔豆腐汤,还摆上了两坛酒, 满满当当布在小木方桌上, 看起来好不丰盛。
瞧见人回来, 元父招呼两人来吃饭, 自己却回身拿了两个海碗出来,一个搁在自己跟前,另一个摆在江酌前面, 明知故问:“小酌几岁了?”
这阵仗, 想不知道元父什麽意思都难,元春看了江酌一眼, 江酌已经答了:“十六。”
“也不小了。”元父往江酌的碗里满上酒,“今日过后就不是小孩子了。”
元春知道爹什麽酒量,这会儿看到他叫江酌吃酒,心里替他担心——小郎君看着就不像会吃酒的人,长得又文弱, 怕是量也不好:“还是算了……”
只话还没说完, 江酌已经端起碗,轻轻碰了下元父的。
元父眼睛忽然亮了, 心道, 好女婿——
元父虽然没说, 但看俩坛子上的泥痕,便知这酒年份不浅, 又在这种日子上了台面,只怕不是一般的酒,而是女儿红。
江酌在遇到元春前,没考虑过成家的事,他的眼里只惦记着父亲的认可,现在成亲了……他不敢说对元春有多少的儿女私情,但并不妨碍他觉得这个百灵鸟般的姑娘很好,既然同她成了亲,他也会一辈子待她好。这女儿红,是他该喝的。
酒碗一碰,浊酿轻摇,没一会儿,下去了半坛,元父戒酒之后,已经很少喝了,今日是真高兴,所以一搬出来就是两坛。
元父喝得畅快,整个人神采飞扬的,只元春看江酌喝得慢,小声凑过来问:“小郎君从前喝过酒吗?”
江酌按了按眉心,垂眸看她,就见元春一双圆圆的杏眼,因为凑得近,所以能在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他想了一下,摇头。
从前他在军营里待过,那里是个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地方,只江酌年纪尚小,身上又有点军功,他们知道了他是庄将军的侄子后,不大瞧得上他,每次叫他吃酒,都是言不由衷,江酌知趣,不怎麽跟他们来往。
所以这日,还是他第一次吃酒。
这一场,喝到了将要子时。
元春坐在旁边,先看看爹,又看看小郎君——爹喝多了,上脸,话也多,像是要把元春小时候的糗事透露个底掉,一会儿说元春从小胆子大,四五岁的年纪就敢下河捉虾,一会儿又说元春胆子小,叫鱼咬了一口,就坐在河里哭,那小锦鲤游到她身上就叫她不敢起身。
元春见小郎君听得认真,很是在意自己的形象,连忙同人说:“我才没有……”
然而江酌只是垂下眸子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麽,元春起初以为他是不信,后来看到他的眼神虚虚地落在自己身上,琥珀色的眼睛蒙了层雾,才发现这人是醉了——这人吃醉之后,整个人安安静静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原本就不是话多的类型,这会儿醉了,更不说话了。
只吃醉后的不说话,同平日的不说话还是不同的,平日的不说话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现在……现在倒像是反应不过来,面上一副认真听讲,其实早已经神游到千里之外。元春瞧江酌这副模样,忍不住想他小时候做学问听先生讲学时,是不是也这样,读书识字要早起,说的是一日之计在于晨,舂子刚去学堂念书那会儿,就总是犯困,先生在上面讲课,他在下面“钓鱼”。
元春想起这事,又看到江酌这模样,就想江酌小时候是不是也这般。但她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虽然可爱,但一点都不符合小郎君端正清雅的性子,小郎君定是夜里早早睡觉,白日起来不会犯困的人。
元春支着脑袋,看江酌吃醉,有些不忍心把他们劝回去,有时候就这样迷迷糊糊也很好,她其实更希望小郎君是后者,这样他就能过得轻松快乐些。
又这样看了一会儿,元春瞧见爹又有打开第二坛酒的架势,连忙把人劝回了房间——
支着人回了房间,又收拾了桌子,元春站在院子里叉着腰,笑了笑,有点无奈,但更多的是开心。她看了眼天色,很晚了,冬日里没有虫鸣鸟叫,只有爹的呼噜声,她去竈屋里打了盆水,犹豫了下,溜进了小柴房。
江酌侧着身子,脸颊轻轻陷在枕头里,鸦羽般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层青灰,看起来睡得很沉,呼吸比平时要沉一些,吃醉后,脸颊边润白的肌肤透着些粉,唇色也比平日更明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