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一进门便看见大伯娘蹲在院里洗菜,木着一张脸,只剩眼睛和鼻头又红又肿,不时抽泣几声,用肩膀擦鼻涕。元春抿了抿唇,心里酸酸的,再看堂屋里张罗桌椅的大伯,明明前些日在路上瞧见,还健硕硬朗,如今再看,可怜白发生。
元父让元春帮大伯娘洗菜,自己则进了堂屋陪大伯说话。
四人安静地忙了一会儿,外头又有人来,都是亲戚,还有平日同大伯家交好的,知道今日是白席,主动来帮忙。
邻家的周嫂没寒暄什麽,走过来拍了拍元大伯娘,低说:“节哀。”
一切都好好的,周嫂这一句也不过平平无奇的宽慰,谁知下一秒,大伯娘忽然舀起菜盆里的水泼到周嫂身上!
周嫂大叫一声:“你干啥呢,魔怔了!”
然而大伯娘并没有因此收手,而是调转方向,又扬起菜盆里的水,一下泼到蹲在一旁洗菜,还没来得及吭声的元春脸上!
元春反应很快,偏头躲了一下,没能全躲开,擦了把脸,惊讶地看着大伯娘:“大伯娘这是做什麽?”
“都是你干的好事!”大伯娘通红着一双眼站起来,面目狰狞地瞪着元春,“我家大明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没了!你说啊!你说!”
元春被泼得一脸莫名,面对大伯娘一连串诘问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她的指责从何而来:“大伯娘是何意?大明哥不在了,我也很难过,但这与我有何干系?”
大伯娘踢了一脚地上的菜盆,里头的水溅出来一些,髒了元春的鞋面:“我家大明好了!好了!要不是你收留那个野小子,我家大明会没吗?”大伯娘越说越激动,上手就想掐元春的脖子,“那人一来,我家大明就死了,你敢说不是他干的?就是他!就是他杀了大明!你还我儿子命来!”
元春有心提防才没叫她抓住,错身躲开:“大伯娘这话好没道理,无凭无据诬赖人。”
可大伯娘早已什麽都听不进去,哭哭嚷嚷起来:“就是他杀了我家大明!你还包庇他!你们是一伙的!你还我儿子命来!”
不少人都知道元大家出了白事,这会儿听见吵闹,全都出来了。
大伯和元父也出来了,元父见元春被泼了水,先把女儿挡在身后。
“公爹,婆母!我们元家怎麽出了这麽个害人精!我真是命苦,他们二房生不出儿子,就想霍霍我家大明,招个扫帚星来,克死我儿子!那可是我们元家的独苗啊!!”大伯娘沖天嚷嚷,让故去的元家长辈替她主持公道,她张着两只手,大呼控诉,“你们这麽做是要下地狱的知不知道!阎王爷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还我儿子命来!”大伯娘哭嚷着,上来就要撕了元春——
元父带着元春一躲,抵开她的手挡了回去,大伯娘脚下不稳,摔倒在地,随后大哭起来:“我的命好苦啊!凭什麽死的是我家大明死,凭什麽他们二房过得顺顺当当!二房那婆娘跟人跑了,留个女儿还想找亲事,我呸!生下来就是扫帚星,克得我家大明连爹娘都认不得,白白疯疯傻傻这麽多年!老天爷你睁眼看看如今,大明这麽孝顺,这麽好的娃娃,就这样无缘无故给人害死了,却叫那早该被人吃绝户的死皮赖脸活着,阎王爷啊!快来把他们抓去,抓去吧!”
元父被她这一通乱吼气得脸黑,看自家大哥一言不发,不由心寒:“我虽同江小子没说过几句话,但这几日他吃住在我家,我虽没什麽本事,看人的功夫还是有的,江小子不喜欢说话,但行得正坐得直,知书识礼,况且他才十六岁,能做什麽?他比元明还小!就因为是外乡人,便可以血口喷人吗?你若不相信,大可把人找来说清楚。”元父还从来没说过这麽长的话,眼底里都是血丝,“只你今日空白白牙污莲娘清白,辱骂阿岁,说这样歹毒的话,还要吃我家绝户,那就别怪我请村长来要个说法!”
当年莲娘不见那会儿,元春还小,是元家大房两夫妻跟着到郡城一块儿帮寻人。莲娘的死讯是官府给的,跌落的山崖元父去过无数次,村里人都觉得莲娘可怜,年纪轻轻就叫土匪给害了。
可偏偏过了一阵,村里开始有閑话,说莲娘在郡城里同个穿金袍子的走了。
且不论莲娘是不是真叫土匪害了,这话一说,就是害莲娘的名声。当时只有元家大房帮着寻人,这话不可能是元二家说的,只可能是元大家。
元父亲自带着元春上门要说法,大伯娘客客气气的道歉,说辞是不过閑聊,村里的姨婶关心莲娘的下落,问得细,她就把打听到的全说了,不知怎麽传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