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知道她是好意,顺着她的话:“怎麽试?”
香椿沖她勾了勾手,两个脑袋就凑到了一块儿,小声密谋着些什麽。
只还没商量出个三四五六,外头远远就听见许嫂高声叫香椿名字,嘴里碎碎骂着:“这死丫头,出去也不晓得关门,院子里都是鸡,丢一只,看我不把她屁股揍开花。”
两人对视一眼,香椿无奈极了,想说的话瞬间忘了七七八八,只得先回家。
元春好脾气地送她出门:“回去吧,别让你娘催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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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村里大槐树下麻嫂家。
送粮那日,叫元春泼了一盆水,元大伯娘没说什麽,麻嫂却气得不成——这元春没大没小,连麻嫂都不叫了,叫声婶子,跟叫阿猫阿狗有甚区别?那水“哗啦”泼出去,吓得对岸的鸭子往她身上飞,还在她刚洗好的衣服里头屙了屎!
麻嫂气呼呼回家,打眼瞧见男人坐在堂屋门槛上刮鞋泥,先是骂了一通,把家里弄得髒兮兮,又是好一通抱怨元春没礼数,元老二一个糙汉不会教。
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男人却没怎麽吱声,毕竟在村里,那是谁家男人有本事,谁说话就管用,元二种田厉害,不用把田卖给地主还能攒下买牛的钱,这就是厉害。男人不懂媳妇在气什麽,听她说元春娘不检点,就说:“她娘不是死了吗?你整日同人说这些没用的,有这閑工夫不如去镇上割两斤肉回来。整日下地干活,连口肉沫都吃不着,谁家娘儿们跟你似的这麽抠搜?”
这话一说,又是好一通骂仗。
麻嫂满腔的怒气没地儿出,脸色又红又青,幸是那日王嫂摘了些枣子顺路来分她——麻嫂和王嫂交好,于是倒豆子一般同王嫂抱怨。
王嫂是村长的亲妹,嫁人后跟男人到镇上做生意,也发过小财,但后来天旱饑荒乱过一阵,钱嚯嚯光了不算,人还差点没了,只能灰头土脸的回来。
想当年出去时,那是看不上地里的腌臜活,田都卖了,是打定了主意一走了之、再不回来。谁想如今,连起房子的宅基地都是村里给的。男人说麻嫂抠搜,王嫂比她更抠,过年时小辈登门都不发压岁钱。
王嫂在村里的时间短,刚好没听过元老二家的事,麻嫂是前前后后跟好一通说,先是说莲娘掉钱眼里了,非要到郡城里卖刺绣,去了不算,还跟有钱人跑了,元家的要脸,替她遮掩,说什麽山匪抢钱,莲娘舍不得,白白丢了命。
“我呸!这样的女人就该浸猪笼!什麽山匪,编得跟真似的,元家老大媳妇可都跟我说了,他家男人跟着去郡城帮打听,亲耳听人说莲娘跟着个穿金袍子的走了!”
“咋还有这事!我还说元春那丫头小小年纪没了娘,天可怜见的,先前上山割猪草,她镰刀坏了,我还帮她割了好大一把!”来龙去脉一说,王嫂眼珠子都要掉了。
麻嫂见王嫂跟她一个鼻子出气,气忽然顺了:“你家栓子快琢磨媳妇了吧,可别不睁眼往她家去,这家就是偷人的主。”
王嫂恍惚,难怪村里人说亲事,从来没提过元家,她打起哈哈来:“我家栓子不急,前头还有个姐姐没嫁呢。”
这就是想着把姐姐嫁出去,手里攒点聘礼钱,好给男娃找媳妇了,这没什麽,村里都这样,只是麻嫂忽然想起什麽:“可你家玲子明年不是要祭山神吗?”
这话一说,王嫂脸色都变了。
王嫂的女儿玲子,今年十三了,正是相看人家的好时候,可如今王家穷着,还占了村里的宅基地,就算村长是王嫂的大哥,地的事也不可能白给。笑话,饑荒之后,村里的地寸土寸金。
但屯田村有个习俗,或者说整个青石镇都有这个风俗——祭山神。说明白点,就是给山神娶媳妇,这媳妇还必须得是本村适龄的、未出过阁的姑娘。
王家当年没钱买地,是当着村长和各位叔公的面应承了他家女儿祭山神。
麻嫂看王嫂面色,就知道她不想让玲子去,虽然祭山神的姑娘只需要在山里待一个月,但接回来后,需得等上三年才能成亲。可三年一过,那时候就是十六的姑娘不好嫁了。而且嫁过山神的姑娘,婆母大多不爱,膈应,像娶了个二婚的姑娘回去似的,还会被村里人说閑话、戳脊梁骨,只有那些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才会娶这样的姑娘。
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了,毕竟王家穷,可去年祭山神的何家姑娘接回来后疯疯癫癫成了傻子,还查不出来龙去脉,这让王嫂更害怕了,若她家玲子也成了傻子,那真真就是折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