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菀?”李莲花重複了一遍她的名字。
“是。”女子微微垂眸,红唇轻啓,欲说还休。李莲花注意到她下意识地扯了扯袖口,那袖口之下露出的红色看上去应该是鞭子抽出的痕迹。
“你是中原人?”李莲花声音很轻,他的表情温和,让人难生戒备。
紫衣女子擡眼望着他,不知该如何作答,潜意识带出的小动作轻抚手臂,显然是被打怕了。
“姑娘莫怕,我们和……拐你们来的人并不是一路的。”
女子闻言红了眼眶,“我们是飞暮城的人。”
方多病刚接过绿衣女子递过来的茶杯,砸吧一口,本来好整以暇地看戏,可是听到“飞暮城”三个字,浑身汗毛陡然炸开。
被攻占的三城之一的边关飞暮城。
阿支荙说她没有杀城中任何一人,却将城中女子带到北域王城做妓。还有刚才,她分明就是见惯那种杀人取乐的游戏,箭矢放了许久才制止。阿支荙的残暴完全不输她兄长,若是她做了北域王,北域百姓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去。
“公子说笑了,没人拐我们来,我们都是自愿的。”站在阿舍里身后的黄衣女子不紧不慢道。
“自愿?”李莲花以自己的衣袖袖口垫手,拾起紫衣女子的手腕,瞄一眼楼下那老妈子的视线,捉到眼前仔细端详,看上去就像是在抚摸欣赏一样,那老妈子总算放心的离开。
李莲花忽然道一声“得罪”,掀开姑娘的衣袖露出本该白皙的手臂,而此刻那手臂上面却淩乱布满深浅不一的大小伤痕。
在座几人对审讯刑罚一点都不陌生,不难瞧出那些伤痕要麽是被鞭子抽打,要麽是被什麽东西烫的,至于割伤刺伤更是数不胜数。依据伤痕来看,有的伤口还在渗着血,有的已经浅到看不出来。
“请公子救命。”忽然间,那紫衣女子一张脸又白又红,刷的落下泪,目光楚楚地看向李莲花,娇娇弱弱很是能激起保护欲,若是寻常男人见了定要心生不忍。
李莲花松开她的手,默了默,不等她再度开口,方多病身旁的青衣女子脸色难看,她朝着紫衣女子小声“呸”了一句,拉下脸道,“当初是谁铁了心要来挣这份钱养男人?现在后悔是想害死我们麽。”
“青荇。”黄衣女子制止的绿衣女子,朝几人赔罪道,“让各位公子见笑,这紫菀孩子心性,输掉了这个月的魁首心中愤懑,我作为长姐替她向各位赔罪。”
头一回在青楼遇到这种阵仗,几个人都有点懵,刚才看到两人救那活人靶子,阿舍里担心李莲花于心不忍,未雨绸缪的提醒道,“李先生,我们自己都受困此处,救不了任何人。”
事实上阿舍里行走九州各处,对人心叵测这件事颇有经验,这风月场上的话真真假假,不好尽信。
听到阿舍里的提醒,一向沖动的方公子也谨慎起来,“外面不知有多少势力盯着,这妓馆恐怕也被多方暗中窥探……”
方才还置身事外的傅衡阳忽然悠悠开口,“这个不必担心。”
听他这般胸有成竹,三人目光彙聚一处,等着他解释,却见他歪着头晃了晃杯中茶汤,“这里,还有外面整条街的巡逻,所有铺子的守卫,都是阿支荙的人。”
方多病见阿舍里坐立难安的样子,转头问三人中看上去最成熟的黄衣女子,“敢问姑娘,这馆中近来可有新的北域女子加入?”
三个女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黄衣女子道,“叙芳馆里大多都是中原面孔,其实……”她顿了顿,“王城里的所有艺馆中无论男女,几乎都是中原面孔。”
“啊?”方多病表示很难相信,“北域男人的喜好这麽统一麽?”
女子垂眸,红着脸点头,“其实在北域军侵占飞暮城之前,就有不少边陲人家的女子被挑选来到这里谋生,不是被迫的。”
“怎麽会……”方多病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疯狂。
一旁的阿舍里怎麽说也在北域生活过一段时间,解释道,“其实不止北域天气恶劣,边陲城镇村落也一样饱受风沙之苦。穷苦人家想吃顿饱饭不容易,有的卖女儿给北域权贵做家妓,但大多数人还是生活不下去了另谋出路。只是这一行来钱快……”
“岂有此理!边陲城镇也应当有中原礼仪,怎麽会人人自甘堕落?”
李莲花神色複杂地看一眼方多病,长叹一声,道,“小宝,你自小锦衣玉食不知道人间疾苦,即便后来入江湖历练,也不曾真的体会过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悲凉。对于这些一辈子指着地里那点东西的底层百姓来说,遇上风沙干旱的恶劣年份只能等死。人在生死本能面前讲礼仪,本就是遥不可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