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打断傅衡阳,“阿娩本就是四顾门元老,事关武林侠义,谈不上替谁。何况紫衿落难,她断不会弃他于不顾,阿娩不会因为私心而不顾全大局。”

傅衡阳点点头,“是我失言。”他下意识看向阿貍,只见她放下手中的薏仁糕,有些愣神,垂眸在眼底勾勒一丝说不上意味的苦笑。

阿貍脑中反複响起李莲花的那句“阿娩不会因为私心而不顾全大局”,心里说不上来是什麽感觉,她可以坦蕩面对苏小慵和何晓凤,但是从未想过有一天遇到乔婉娩会是怎样的心情。

盖因她知道,李莲花从未爱过苏小慵与何晓凤,而他的阿娩……她可是亲眼见证了他们的分手过程,也亲自感受到了李莲花沉默在黑夜里不让任何人知晓的疼痛。

此去前路,终究不可避免和现任的前任相见。阿貍有些发愁,阿貍有些苦闷。阿貍生气自己反射弧过长,居然没有早点考虑到这个问题,好想个万全的对策。

暖炉熏被,马车摇摇晃晃,阿貍在胡思乱想中昏昏欲睡。

远天乌云低垂,一层压着一层。

汀湳城郊五十里,战场厮杀惨烈。程铎率西北军部分两万兵力和长生门信衆的江湖中人三千,与四顾门和百川院的人杀的难解难分。

被绑在战车上,昭翎公主再寒风中将近两个时辰,脸色惨白,意识有些模糊。

原本四顾门联军这边是占优势的,毕竟“佛彼白石”四人中来了三个,方多病虽然还没赶到,天机堂的机关战车却早就加急送达。

可是就在压倒的战况下,对方军中突然窜出一个面带黑铁面具的男人,武功路数怪异,内力雄厚,极其难对付。他出现在战场不到两刻钟,四虎银枪中的王忠与何璋,石水和白江鹑都先后受到重创,纪汉佛因深厚内力和独特心法得以幸免重伤,但也不是对手,而他的下一个目标,便是在战车前阵即将杀出一条血路独救公主的乔女侠。

乔婉娩一剑封喉的动作干脆利落,这一年来她除了派人打探李莲花的下落,大部分时间都在修行,兜兜转转十年,她在很多事上与自己过不去,错过太多也失去太多,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好像慢慢找回了初入武林的那颗心。

女子在这个江湖,终归得学会靠自己。

在得知李莲花出现在白银镇的确切的消息后,她停止了寻找,知道他还活着,有人陪着,她就安心了。至少她以为她会安心。

她仍然会想起他,但和过去不同,她早就已经突破了少时感情的桎梏,更多的是想起他飒沓执剑的身姿,以及他的那些满腔豪情,淩云壮志。

身后掌风突至,她回身提剑于胸前,明知自己接不住,却仍不肯退却半步。四顾门无论到了何种地步,李相夷在时所建立起来的无形筋骨,永远挺立,可折不可弯。

何况就算躲,也躲不开。这样的距离,这样的速度,没有人能出手相救,重伤的同伴有心无力,胸腔嘶吼都来不及发出。

这一掌下去,乔婉娩多半都活不了。

头顶那片乌云名叫绝望,几个月来,他们已经见到太多不和常规的敌人和武功,各派高手不断减员,一次次绝望一次次重拾勇气,几乎快要难以为继。

可倘若乔婉娩真的死在这里,后面的路谁也不知能不能走下去。

乌云之下,一道白光破云而来,徒手撕开昏暗与悲鸣,灿如一瞬烟火,点亮人心。

没有如期而至的断裂疼痛,乔婉娩睁开眼,待她彻底定了神,才发现是傅衡阳将她带至一边。

而那戴着面具的男人被一柄熟悉万分的长剑贯穿左胸,冰冷剑刃在高速与大力中从左划至右肺,平整切断胸椎脊骨,这极烈的杀招凛冽寒彻,非一般人能做到,唯有相夷太剑。

战车之上,两道寒光快速划过,束缚公主手腕的粗铁链条被轻巧切开,傅衡阳刚拉过乔婉娩,半刻不停随着李莲花两剑落下去,接住已经半昏迷的公主,带往战场另一边。

李莲花半口气的空档都不肯给对方,运气周身,少师生寒,一面从容躲避敌军乱箭,一边寻到对方主将战车前,隔空横开一剑劈山之势,程铎所在的战车轰然塌落。

一切不过转瞬之间,甚至没人知道李莲花是何时出现在战场上的。

等到大家看清楚那个白衣劲装的身影,程铎大军和长生门散衆早已掩护撤退,溃逃四散。

李莲花不开口,没人下令深追。时隔多年,陌生又熟悉的场景仍能立马勾起太多人的肌肉记忆,追随在他身后。

这一仗,是几个月来最痛快伤亡最少结果也最好的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