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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没有跟他提及秦叔。

祝卿若看向一旁的开阳,他看起来也很诧异,朝她轻微地摇了摇头。

祝卿若接收到开阳的信号,又将目光落在堂下人身上,调转话头道:“看来你对秦将军印象很深啊,过了这麽久了还记着他。”

刘大兴想起当年的事浑身一颤,“草民…草民…”

祝卿若只冷哼一声,将手中书册拍到桌上,力道颇重。

刘大兴冷汗更多,“是我利欲熏心,为了钱做了对不起秦将军的事,秦将军是好人,是我们对不起他,我们对不起他…”

他说着竟大滴大滴地掉起眼泪,整张脸涕泗横流,看上去对当年的事非常后悔。

祝卿若看着他,“你既然有愧,为何当初不站出来?”

问是这麽问,但祝卿若知道,当年许聘几乎是斩草除根,死里逃生的人哪敢再冒头。

她这麽问是为了逼出刘大兴的话,她看出来了,这人一直在道歉,但有用的信息一句都没吐露。

祝卿若看了一眼哭泣的人,继续逼近道:“当初没站出来,如今在我这里哭又有何用?秦将军的清白能洗清吗?他东躲西藏颠沛流离的时候你又在哪?现在知道对不起他,装作后悔的样子在我面前流几滴泪,可这除了让你心里好受些以外毫无意义!”

刘大兴面色通红,羞愧至极,实在憋不住呼喊出声:“我想帮他的!我是想帮他的!”

他的脸涨红,情绪一发洩后面的话就顺理成章说了出来:“我又不知道是去害秦将军的,我以为就是假扮个山匪,假装被清剿掉,让官老爷们多个剿匪的政绩,又好玩又能得银子,比搬货轻松多了,搬货一天就挣十文钱,扮一次土匪能挣二两!还能吃好喝好…”

“当时我下山看我老娘,听到山下人说秦将军与匪徒暗通款曲,制造匪徒袭击百姓的假象自己再去清剿,这样的传闻一出,我就猜到这事不简单了。”

“回山后我一直惴惴不安,总觉得假扮山匪和秦将军的事脱不了干系,我实在是害怕,钱也没拿,找了个机会跑了。我找了个深山躲了三个月,再出来就听说秦将军叛逃,州牧亲自派人除寇的消息。”

刘大兴心有戚戚,面上涨红的颜色也渐渐褪去,“我去当山匪的山上看了,那里被烧光了,什麽也没留下,但我在那找到了小六子的小石牌。小六子跟我从小一起长大,那石牌是他姐姐给他刻的,他这辈子就这麽一个亲人,就是为了给他姐姐多挣点嫁妆才跟我一起上的山,就算是离开也绝对不可能把石牌丢下。”

祝卿若听到这也差不多都明白了,当年许聘派人假扮匪徒,陷害秦叔得手后,又担心这些人暴露了自己,于是干脆将整座山的人都杀了,就算到时候有人想为秦叔翻案也只会死无对证。

刘大兴想起一起长大的小六子,眼泪又忍不住落下,“当时我就猜到,小六子他们怕是都没了。知道这件事后我不敢回家,生怕被人知道我还没死,我不敢赌他们会放过我,也怕连累我家人,所以我当晚就离开了村子,到现在五年了,从来没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三个月…”

祝卿若看着刘大兴,他当年假扮山匪的时候也才十几岁,到现在也不过二十出头,比她还小一点,因为四处流浪,脸上满是沧桑,一点同龄人的活力也没有,言行举止好似惊弓之鸟。

当年他因为贪财误入歧途,但从未害人性命,反倒落入上位者的权谋算计中,落得有家不敢回,日日惊惶的下场。

等刘大兴发洩完,理智回归,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处境,惧怕又要重染他眼眸,祝卿若及时开口道:“你对秦将军有愧?”

刘大兴当即点头,“是,我有愧!”

他每晚都噩梦缠身,后悔当年为了二两银上了贼山,害得秦将军丢了名声官位,害得自己到处流浪…

若是当年没上山,他如今也许都当爹了,跟娘、媳妇、孩子一起,就算日子过得苦一些,每天太阳下山也有家可以回…

祝卿若看着他的眼睛,比起愧疚,后悔更多一点。

祝卿若知晓这是人之常情,眼底有淡淡的失望闪过,但还是坚持问道:“那你可愿意出面作证,为秦将军翻案?”

刘大兴闻言先是一愣,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瞬间的激动划过,之后又迅速被惊惶覆盖。

“不…不不!我不行…我不行的…他们…他们肯定会杀了我…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

他低着头像是在提醒自己,“他们是大官…他们杀了整座山的人…我不行的…我不行…他们肯定会认出我…然后杀了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