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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梧冷笑着,“为什麽?因为他们都是杀人越货的土匪的后代,他们跟山下的人有血海深仇,没有人会接纳他们,也没有人会平等地看待仇人的孩子。”

祝卿若双唇微张,脸上满是惊骇,“你说什麽?”

徐梧转身面向祝卿若,生得稚气的脸庞此时却没有一丝情绪,“你不是想知道我们有手有脚为什麽要去打劫吗?”

他的目光径直落入祝卿若眼底,看着他眼中的茫然,徐梧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恶意,他想要打破这个不知疾苦的单纯公子对这个世间所有美好的想象。

他咬着字,一句句地说着徐家寨的真相。

“云州十几年前有一伙穷兇恶极的匪徒,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无恶不作,连州牧官府都对这伙匪徒束手无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整个云州的噩梦。后来来了个新州牧,花费了很大的代价终于把这伙匪徒清缴了,杀过人的都按照大齐的律法处置了。那个州牧是个好人,他留下了没有沾过鲜血的人的命,和一些吃食衣物,但也仅此而已。那麽大的山,不是只有杀人的土匪,还有他们抢来的女人,和孩子”

“有的女人是真的与那些人结成了夫妻,在匪徒被杀之后就自尽了。有的是虚与委蛇假意投靠,解脱之后便逃下了山回了家。还有的在匪徒那受尽折磨,下了山连亲人都嫌弃她们,于是只能继续留在山上”

“留下的女人只占少数,其他的大多是匪徒的后代,最大的也才十几岁,最小的甚至刚满月,根本就不懂为什麽一夕之间父亲都死了,在他们眼里那些人不是杀人的匪徒,而是会带自己玩耍的父亲”

“食物总会吃完的,大些的孩子为了生存便试着下山找吃的,他们学着别人去码头抗货,去客栈帮工。但没人愿意要他们,不是因为他们年纪轻力气小,而是因为厌恶他们的血统,厌恶这些曾经杀了他们亲人的人的后代。”

“他们甚至无来由地突然被石头砸破脑袋,鲜血直流;在路边走路忽然被淋上一盆泔水;出现在人群中就会被所有人投以冷漠厌恶的眼神后来有人受不了了,他们接受不了这无处不在的厌恶与恶意,带父亲藏起来的刀,学起父亲的样子又变成了新的山匪”

“领头的人性子独,心也狠,很快就将散乱的势力聚合起来,一点点变成了兇恶的模样。只是不是每一个孩子都像他们一样狠得下心杀人,从前他们被保护的很好,没见过父辈杀人的样子,如今却是直面从前一起玩耍的伙伴杀人的血腥场面。所以他们逃了,带着所有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和开始害怕自己孩子的女人一起逃了,最后找到了阳别山,以领头的那个少年的姓起了新的寨名。”

祝卿若缓缓道:“徐家寨”

她垂着眸,“所以武崤山与阳别山的山匪都是从前在云州作乱的匪患的后代,武崤山上的山匪杀人,阳别山上的山匪不杀人,是吗?”

徐梧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以反问的语气回答她最初的那个问题,道:“所以你觉得,是让这些孩子永远单纯,无忧无虑地活在这方寸之地好?还是教他们知识,让他们对外界生出好奇,然后出去直面世人的恶意好?”

他的声音没有了最初的平静,而是带上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悲愤,回蕩在这风朗气清的草地上。

祝卿若仿佛看见了十年前,那个在衆人的厌恶、鄙夷、唾骂、讨伐中,一点一点暗淡了眸光的孩子。

第072章 第 72 章

面对徐梧的愤怒与不平, 祝卿若沉默着没有说话,只看着脚下小簇的蓬草。

徐梧见她不看他, 以为她也跟别人一样嫌恶阳别山上的人,他捏紧了拳头,抑制住自己胸口的怒意,扭头直视着远方的天空,冷冷道:“既然看不起,就赶紧离开!”

祝卿若看向他,摇头道:“不是的,我没有看不起你们。当初的匪徒跟我没有仇恨,有资格恨你们的是那些失去亲人的无辜百姓, 他们不愿原谅尚且情有可原,可我跟你又没有仇, 为何要看不起?”

徐梧的眼睫小幅度地抖动着, 视线又缓缓地移到她身上。

他刚想开口说什麽,就听见祝卿若沉吟片刻,有些纠结与惴惴不安, “只是”

徐梧的眸光一冷, 又移开了视线,声音仿佛结了冰, “只是什麽?”

长相秀丽的小公子提起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从前那位林州牧的死, 跟你们有关系吗?”

徐梧的目光落在祝卿若身上,他清晰地看见她的瞳孔中有着紧张与害怕,她在紧张什麽?害怕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