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恶脸上的笑又缓缓僵住,若不是早已和慕容複分道扬镳,他此时该是欢欣鼓舞的,或许还会大跳起来,或许还会找人打上一架,庆祝一番,绝不致这样的不自然,连发自内心地笑也要有所顾忌。
他收敛了几分笑,“恭喜恭喜。”
风波恶向来直爽,有什麽说什麽,想什麽做什麽都隐藏不了的,他的别扭,慕容複和王语嫣已经看个明白,慕容複也不想再扭扭捏捏,他直接道:“四哥,对不起,我当日所作所为,实在对你们不起,我错了。我今日来,便是想诚心跟你道歉。”
风波恶一怔,在他印象中,慕容複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绝不会轻易软和态度承认自己有错,即便是当日慕容複杀了包不同受到他们质问时,慕容複也没有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言辞凿凿,说自己决心改投大理段氏,后来虽又出言挽留他们,但却绝口不提杀包不同的错处。
风波恶回想起来,仍是觉得怒气上涌,不止是为了慕容複明言要改投大理段氏一事,更因为慕容複出手杀了同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包不同,而他还不觉自己有错。
所以风波恶短暂的怔愣之后,便忍不住大声道:“慕容公子,你对不起的是同你出生入死多年也毫无怨言、但最后却被你亲手所杀的三哥,这份道歉太迟了,我既然已经和你分道扬镳,再见就是陌路,你一声四哥,我风波恶怎麽敢当?”
“没错。”路中忽然又出现一名中年儒生朗声附和,他五十上下年纪,眯着一双眼睛,身穿铁青色儒生衣巾,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来人正是公冶乾。
公冶乾和风波恶在酒楼吃酒,吃到一半,风波恶便窜了出去,公冶乾等他半晌仍然未归,又素知他的脾性,便循着小道找来,正好听见王语嫣和慕容複与风波恶的对话。
对于风波恶所言,他甚以为然,心里同样对慕容複当日所作所为不能忘怀。
慕容複和王语嫣齐声喊道:“公冶二哥。”
公冶乾瞧一眼王语嫣,对她倒无甚芥蒂,只是她既然和慕容複是一起的,便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微笑着招呼。
他眼睛直视慕容複,脸上无悲无喜,说道:“慕容公子,我们既已绝交,便不必以哥弟称呼了。”说完便走向风波恶,“四弟,我们走。”
风波恶应声同他并肩而行,刚走出两步,又被慕容複叫住,“二哥,四哥,是我做错了,我不该转投大理段氏,意图日后取大理改大燕,更不该打死包三哥,令他遗恨九泉,我不忠不义不孝,三哥说的没错。
我当日恼恨三哥直言无忌,在段延庆面前说破我的图谋,我怕段氏因此对我有所防备,令我複兴大燕的图谋难以成功,所以情急之下对他下了毒手。之后为取得段延庆的信任,我不惜出言得罪你们三位,让你们心灰意冷。
清醒之后,我后悔莫及,也觉得自己可笑至极,愚蠢至极。我孤注一掷将複国大业放在大理国段氏身上,以为这样便能让複国变得简单,其实,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越是说到后面,慕容複越发懊悔自责,他早已认识到为了複国,自己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
以前慕容博教他:複国才是第一紧要之事,若为了複兴大业,父兄可弑,子弟可杀,至亲好友更可割舍,至于男女情爱,越加不必放在心上。
为人者,都逃不开亲情友情爱情,归根于一个情字,若人无情亦或绝情,又怎麽算得上是人呢?
慕容複从前觉得父亲说的在理,但是如今细想起来,若是为了複国当真做到如此地步,比之恶毒的小人恶人还要再恶上百倍千倍不止,不仅複国无望,就连慕容氏也会被世人唾弃,再也擡不起头来。
公冶乾长叹一声,与风波恶一齐转过身来,说道:“慕容公子,我们兄弟四人扶持你多年,一开始确实是受主公所托,我们发誓要尽心竭力辅佐你複国,后来相处久了,也觉你潇洒多智,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在我们几人心里,你既是公子爷,也是我们的兄弟。
可惜啊,原以为已经了解你的脾性,岂料你为了複国如此不择手段,为此不惜杀害三弟。男子汉在世,讲究一个堂堂正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无法再追随你了。你今日来找我们认错,说明你已明白我兄弟三人当日为何要和你分道扬镳了,只是破镜难圆,我们已回不去了。”
风波恶也道:“我们因複国而始,也因複国而终,还是放下的好啊,若早知如此,若早知道……”他话未说完,先哽咽了,眼角也湿润了,想来是又想起了情同手足的三哥包不同,以及从前的美好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