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几乎写得飞起,结果笔记本上极为干净。

一个标点符号也没写。

这真是警察?经纪人差点怀疑人生。

江雪律还真不是警察,他不知道笔录应该怎么记。每周末去江州市公安局上课,秦居烈还未教他到这里,其次是他的金手指决定了,他与传统刑侦不是一个赛道,随着薇莉亚的讲述,他脑子里不断浮现片段般浮光掠影的景象。

他只能佯装记笔记,脑子里不断捕捉这些景象。

“我在巴黎游玩,从背后遭遇袭击,随后捂住我口鼻……我不知道他是谁,我没有怀疑目标……”

秦居烈:“对方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用什么武器袭击你,你能描述凶器的大致形状吗?你醒来是在什么地方?你跟绑匪在一个屋檐下一段时间,能否准确描述绑匪的样貌?你一天进食多少次,绑匪不可能给你做饭,食品包装袋上是否有地址?”

薇莉亚呜呜咽咽地哭诉:“我、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那个地方好黑好暗,那个男人全程蒙着脸,我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他长得很可怕,唔,非要说的话国字脸、鹰钩鼻……”队伍里有人记这一张脸,准备后续回警局用模拟画像技术把这张脸拼画出来,当然了,前提是,这个世界上确实有这名“绑匪”存在。

聆听过程中,秦居烈全程眼皮半阖,他时不时会问几个问题,等到薇莉亚把事情讲清楚了,他才缓慢地睁开眼,一双眼很黑,眼神幽深平静。

谈话之余闲暇,他还能取过高中生手里的笔记本看过一眼,似乎想说什么,随后发现这竟是一本“无字天书”,于是什么都没说,又递还回去。

高中生面无表情,耳根却有点发烫,薄薄的短袖下,手臂肌肤微微起了一点鸡皮疙瘩。

这像极了什么,上课开小差被老师逮了个正着,发现他表面“嗯嗯嗯”,神色专注仿佛听得十分认真,实际上,私底下一个字都没记。

察觉到男人的异常,薇莉亚抬起头:“怎么了吗秦警官。”她眼角噙着泪痕,几乎快被自己编造的故事感动了,她是一名多么智勇无双的女子,能逃离魔窟,在异国他乡实现积极自救。

周遭这一片空地格外安静。

这还需要问怎么了吗。

秦居烈拥有九年刑侦经验,一路锋芒展露屡破大案无数,他一听就知道其中前后矛盾,也一眼看清这报警单背后的猫腻。思及此,他谨慎地观察这位报警的女士。

毫无疑问,薇莉亚长得十分美艳,与照片上的受害者十分相似。哪怕是走在异国街头,这样一个打扮时尚、身材外貌姣好的女性,在游客云集的地方,确实容易成为旁人下手的目标。

动机合理自洽。

她也确实遇害了。

这张照片透着死寂一般的冰凉,了无生气,队伍里的法医看过之后,都说“距离太远,确定不了呼吸脉搏”,躺在地板上的女性肌肤还有光泽,看上去仿佛简单昏迷,无法确定生死。如果这张照片是死亡后立即拍摄,那个时候人体刚停止血液循环和呼吸,与活着时没什么两样,因为一旦死亡时间超过一两个小时后拍摄,法医能从皮肤表面看出轻微尸斑……

总之,这是一张很简单,又很复杂的照片。法医鉴定中心,一群闲下来的法医围绕着照片争吵不休:“照片上没有尸斑,不确定是否死亡!”

可能死了,也可能没死。

如果死亡了,薇莉亚怎么可能好端端坐在家中,骗局直接就能戳穿。如果没死,这张照片上的女子,又真的是“薇莉亚”吗?秦居烈双目牢牢盯着她。

再怎么漂亮的当事人,如何哭得楚楚动人,也不会令他心折,产生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尤其是对方可能在报假警。

发觉这名警官一直在观察她,薇莉亚有点紧张。

眼前这位男人长相极为英俊,身形修长,肩背宽阔,唯独眸子里一片深邃,玻璃长桌倒映出对方的影子,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对方望着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停在报警单上。

良久,声音响起,语气冷淡地发出质疑,“你说绑匪知晓你的职业,发现有利可图后,选择逼迫你?”目光极为锐利。

“……对。”

“他既然目的是为财,他操作过你的账户了吗?金钱流向何处?”

薇莉亚语塞了,无法回答上来,团队把所有细枝末节都考虑清楚了,但总有几个地方有所遗漏。这名警官问得太多了,几乎把她从上飞机那一刻盘问到现在,她越回答越吃力,越是到了询问末尾,为了不出现前后漏洞,她回答的速度越来越慢,几乎要思考半天,在经纪人眼神示意下才能回答。一场问话结束,她在开了空调的房子里大汗淋漓,头发下的后颈渗透了汗液,整个人仿佛脱了一层皮。

到底是编的,再怎么完善,部分细节也如空中楼阁。

她心下惴惴不安。

这警察的态度是什么意思,觉得她在说假话吗?其实她本意也不想这群警察到她家里调查取证,她只想走一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