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登没有说话,泪水滚落,他看着明允谨再次开口:“从前的时候……您疼吗?”
明允谨再次一愣,他意识到戈登问的到底是什么。
“……不是很疼,只是偶尔。”
明允谨撒了小谎,其实挺疼的,有好几次晚上他被疼醒了,他吃的药都有镇痛的功能。
明允谨不知道戈登信没信,隔着呼吸机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空:“乖乖,你不用太担心,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前几天累着了……”
明允谨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罕见的疾病在他的口中像是一场风热感冒,轻飘飘地被揭了过去,戈登没说话。明允谨昏迷的24小时,他已经把所有的纸药丸都看了一遍,他知道明允谨从来就没有治疗的打算。
戈登埋首在明允谨的手背上,咬紧牙关压住喉间的呜咽。
其实他曾有过无数次机会发现明允谨的异常,他们朝夕相处,同住同吃,他曾好几次见过明允谨坐在明亮的落地窗看着渐褪的夕阳。
他仿佛是割裂的,被困住了,仿佛下一刻就永远地停留在时光中,像是一树花,明明枝头花繁叶茂,可深不见日光的根子却被一点点蚕食。
房间里变得格外安静,只有戈登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明允谨感受到了手背上的湿意,他费力抬起另一只手抚上了戈登的头,他没开口。
他能说什么?
他也不知道。
现在他的无能为力变成了双份,就是因为不想看见现在遮掩的情况,他才选择隐瞒病情。
头顶的抚摸让戈登再次红了眼,他抬起头,红肿的绿眼睛里遍布血丝,他费力扯出一个笑容:“主人,东部的冬天太冷了,我们去西部看看,好不好?”
明允谨曾在纸药丸上写下他的心愿,他想和戈登出一趟远门,他想和戈登度过今年的冬天。
明允谨看着戈登眼底的红,他明白了,戈登已经看过了他写的纸药丸,也是,他送他来医院自然能接触到他的衣物。
戈登见明允谨不说话,情绪越发地激动,他的姿态几乎卑微,他跪在地上,挺拔的脊骨弯曲着,看起来像是个谁都能踩一脚的可怜虫,笨拙地说着以为能骗过明允谨的谎话:“主人,您不是一直想出门看看吗?西部很大很繁荣,一年到头四季如春,我们去看看好吗,就当散心,求您了……”
明允谨看着戈登许久没说话,时间仿佛一锅熬煮的沸汤,热气腾腾,让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明允谨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
他活不了多久了。
他受够了待在狭窄不见日光的病房,他受够了刺鼻的消毒水和冰冷的手术台,他早已经下定了决心,往后的日子他要随心所欲,这是他对自己重获新生的补偿。他这个人一向固执,做了决定从不动摇,可现在,当戈登跪在他面前红着眼变相地求着他治病时,他坚如磐石的心第一次动摇了。
“好。”
回应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戈登猛地睁大眼,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幻听了。
“您……您答应了?”
戈登说话时小心翼翼,他的表情落在明允谨的眼中惹得忍俊不禁,明允谨伸手揉了揉戈登的头:“这是什么表情,有这么难相信吗?”
戈登像是愣住了,他看了看明允谨唇边的笑容,忽然伸手使劲捏了一下自己的脸,他的力气很大,没轻没重的,留下一大片深红的手印子。
“这是做什么?”
明允谨惊呼一声,抬手想要拉戈登的手,但是后者更快,戈登如获至宝般捧住他的手,眼眸中难掩欣喜:“您答应了!”
明允谨无奈地笑了笑:“对,我答应了,就这么高兴?”
戈登飞快点头,像是一头被顺了毛的大型犬,只要主人一个摸头他就一瞬间恢复了活力。
“能出去玩这么高兴?看来这些天是我拘着你了。”
明允谨故作难过地摇了摇头,病房的气氛实在太压抑了,他故意说些打趣的话逗逗戈登,被冤枉的戈登眼睛瞪得老大,赶紧摇头否认,他是真怕明允谨伤心。
现在的戈登最见不得明允谨捂住胸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