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理智知晓有钟钧大师和秦大人在,裴长临必定不会受人欺负,但会不会遭到旁人排挤却很难说。
尤其裴长临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言,本就不擅长交朋友。
贺枕书这一上午,仿佛是头一天送自家孩子去书院上课的长辈, 独自一人在家里坐立不安,干什么都不自在。
他在家里待着难受,索性又出了门,不知不觉就逛到了这里。
谁知正好听说钟钧大师已经放课。
贺枕书不想显得自己操心过头, 当即转移了话题:“你们方才是在说正事吗,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他这转移话题的本事着实不怎么样, 但裴长临也没戳穿,对顾秀才道:“这是我家夫郎。”
贺枕书跟着朝对方笑笑。
顾秀才猝不及防对上小双儿明媚漂亮的笑颜, 脸一红, 结结巴巴:“小、小生这厢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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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秀才本名顾明,表字云清,去年刚刚及冠, 是扬州府人士。
顾云清家境其实不错, 他自幼饱读诗书,十七岁时就顺利通过了府试, 成为了扬州府学的一名生员。
这也是旁人称他一句顾秀才的原因。
他本该继续科举入仕,可真正进入府学之后, 却逐渐发觉自己志不在此。
当今圣上重视农业,重视科举,重视商贸,独独不重视工匠机巧之道。可在顾云清看来,自古以来国家想要强盛,都离不开技术的发展。
唯有技术革新,才是进步之道。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毅然放弃科举,离开府学,甚至远离家乡来到了这江陵府。
“钟钧大师善机巧发明,许多发明与改良都为百姓的生活带来了切实的助益,着实令顾某钦佩。比如先前他为江陵织造纺建造的新式纺织机,将一匹提花棉的纺织时间缩短了足足三倍,使得多少原本买不起棉布的百姓都能穿上棉布衣,还有……”
顾云清显然十分健谈,尤其一提起钟钧,更是口若悬河。
贺枕书耐着性子听他吹嘘了钟钧大师快一炷香,终于忍无可忍,试图将话题拉回来:“所以,你特意来到江陵,就是为了拜入钟钧大师门下?”
“原先是这么想的,不过……”顾云清顿了下,悠悠叹了口气。
他们如今正在路边一间饭馆。
方才在营造司外,贺枕书听他们说了早晨钟钧大师的测验内容,又见顾云清想要与裴长临合作,当即从中撮合,提议他们一道去吃个饭。
裴长临从小到大孤僻惯了,贺枕书本就担心裴长临在营造司交不到朋友,会被人孤立。
有人主动想与他交好,这是再好不过的事。
何况这位顾秀才今早还在旁人面前护过裴长临,可见其品行不差。
不过,他也不曾想到,这么一个文弱书生,心中竟有如此宏图大愿,对当朝局势的见解亦是十分独到。
顾云清胸怀抱负,身上却并无丝毫读书人的清高气。他迟疑片刻,还是如实道:“二位有所不知,顾某虽一心想跟着钟钧大师研究机巧建造,可在动手能力上的确欠缺一些……钟钧大师多半是不会收我为徒的。”
这很正常。
哪怕顾云清在动手能力上没有问题,钟钧大师也未必就会愿意收这个徒弟。
毕竟,除了裴长临,他们还没见过钟钧大师对谁格外偏爱。
但自家徒弟之外众人平等,也不失为一种公平。
贺枕书正想宽慰两句,却见顾云清又飞快打起了精神,道:“所以,我想把握住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