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工活对尺寸要求极为精细,哪怕有一分半厘的偏差,都有可能功亏一篑。因此,木匠做活时通常离不开墨斗圆规班尺之类的辅助用具。所谓“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便是这个意思。
可裴长临不需要。
他以眼为尺,能丈量得分毫不差,许多做了几十年木工活的老木匠都做不到。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病弱短命,本应该是前途无量的。
贺枕书收回目光,端着热水进了屋。
“但你也要多顾及点自己的身子。”贺枕书把热水倒进面盆里,取了架子上的帕子浸湿,“这些东西不急于一时,等你病好了……”
裴长临动作略微一顿。
贺枕书还在劝:“你别觉得我是在安慰你,现在的奇人异士多着呢,你这病又不是什么不治之症,总能治好的。”
这话真不是安慰,在上一世,他们的确找到了能缓解裴长临病情的大夫。也是直到上一世,贺枕书才知道,裴长临的病并非无药可救。
就是……现在想找到那大夫,可能没这么容易。
贺枕书这么想着,拧干帕子走到裴长临身边,正想递给他,后者轻声问:“方才外面在吵什么?”
贺枕书动作一顿:“没、没什么呀。”
裴长临抬起头。
贺枕书一言不发地与他对视。
小病秧子常年脸色苍白,又不爱说话,贺枕书时常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不过方才外头的动静闹得极大,想来这人应该猜到是出了什么事。
多半是嫌他给家里添麻烦了。
贺枕书心下叹息,已经准备好诚恳认错,却听后者又道:“乡下人排外,尤其你刚从县城过来……”
村里就是这样,邻里间平日虽然摩擦不断,但同样也很紧密。每每来了外乡人,总要花些时间才能融入进去。
若不处理好这层关系,背地里被人说两句还是小事,就怕遇到欺负排挤。
裴长临本想这么说,可他又想到了什么,摇摇头:“算了,反正你也不会长久地待在村里。”
谁说不会?不算有一世早早逃走,他都在村里住了大半年了。
虽然之前和邻里都没什么交集就是了。
贺枕书腹诽着,正想将手里的帕子递给他,余光却忽然瞥见一道身影出现在院门外。
他连忙抓住裴长临的手腕,压低声音:“上床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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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兰芝走进院子,一眼便看见了那打开的窗户。
“怎么又把窗户打开了?大夫说了你现在不能吹风,你是不是又”她呵斥一声走到窗边,却见屋内两人一坐一躺,那刚嫁进门的小夫郎,正拿着帕子给床上的人擦手。
听见动静,两人转过头来,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无辜神情。
裴兰芝:“……”
两人这模样,闹得裴兰芝倒有点不好意思。她没再往屋里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窗台上:“给长临蒸了碗鸡蛋羹,趁热吃。”
她顿了顿,又道:“饭快好了,小书收拾好就出来。”
贺枕书乖巧应道:“知道了,谢谢阿姐。”
裴兰芝转身出了院子,贺枕书才松了口气。他转过头,看见裴长临脸上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现在知道我对你好了?今儿要不是我,你又得挨顿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