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起来了?”
谢琅问。
卫瑾瑜没有说话,抬目望着不远处蓄势待发的兵马,看那些儿郎卓然而立,英姿昂然,每个人都带着视死如归的目光。
“都准备妥当了么?”
卫瑾瑜收回视线,问。
谢琅点头,旋即意识到什么,倏地抬眼,不掩惊喜。
夜风飒飒,吹起少年郎宽袍袖口。
卫瑾瑜苍白唇角露出一点笑意。
“我知道你的苦心,怎会让你的苦心白费。”
“我并非不想彻底报仇,也并非不想让皇帝付出代价。”
“我只是”
“你只是觉得,那太漫长了,你不一定能等到,你只是,不想陷我于危难,与自己痛快相比,你更希望我在西京徐徐图之,你知道,终有一天,我会替你真正报仇,对么?”谢琅直接补充完后面的话。
卫瑾瑜一错不错看着这个人。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作甚。”
“没错,在没有十足把握前,我不想拖着你一道往火坑里跳。你不是一个人,你有父母家人,你有袍泽朋友,你要对家人负责,也要对这些效忠于你的将士负责,我不能那么自私。”
“但是瑾瑜,你错了。”
谢琅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严肃。
“大渊腐朽如此,国库亏空已经不是一日两日,我可以徐徐图之,普通百姓还能徐徐图之么。皇帝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坐稳皇位,根本没有与世家抗衡的决心,你觉得在维护自己的皇位和天下苍生之间,他会选择哪一个?我来告诉你,他宁愿和裴氏,和世家沆瀣一气,也不会容忍我在西京壮大自己。只要我不死,朝廷不会停止讨伐,战争永远不会消失,世家更不会停止作恶,还会有更多的百姓流离失所,死于战乱。等我有实力入主上京,这片江山恐怕已经千疮百孔,不可救药。瑾瑜,这是你希望看到的么?”
“你再看这些将士,他们有的是自愿从上京跟随我到西京,建功立业,有的是散落在各处的义军,被我收拢,谁不想安居乐业,谁不想好好过日子,谁愿意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跟着我刀头舔血,可朝廷逼得他们无路可走,逼得他们只能造反,才能填饱肚子,生存下去。他们也想和家人亲人团聚,可他们的家人,有的已经饿死,有的死于狄人屠刀下,有的死于山匪之手,勉强活着的,也和他们一样,吃不饱穿不暖,喘息苟活。瑾瑜,只要这腐朽的朝廷还在,他们就永无安宁之日,所以,他们宁愿轰轰烈烈地抗争一次,也无法再苟活、忍耐。”
“至于你我,瑾瑜,你总觉得为了谋划好了一切,总觉得自己可以放心离开,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要如何承受这一切。在你眼里,我是这般无心无情之人么。我谢唯慎不在意权势,不在意地位,更不稀罕做什么摄政王,这世上若没有你卫瑾瑜,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若你真的执意要离开,我宁愿与你一起赴黄泉,也不愿守着那可笑的权势地位,苟活于世。你能明白么?”
“我明白,都明白。”
卫瑾瑜目中有清澜闪动。
伸手,轻轻握住那只宽厚的、长满薄茧的手,道:“之前是我错了,大错特错。”
“你放心,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如果苍天垂怜,我们一起还这世间一个公道,如果苍天不眷,我们便一起赴黄泉,也不算白来世间一趟。”
少年郎素色宽袖缠上青年将军玄色箭袖。
如两颗大树,伸出藤蔓交缠,连为一体,立于日月之下,天地之间。
谢琅用力回握住那只秀白手。
两人相视一笑。
远处孟尧看到这一幕,亦露出欣慰笑。
“我同你一起去。”
另一边,卫瑾瑜道。
谢琅断然否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