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帝掩唇咳了声,看起来疲乏至极,道:“朕一人安危不算什么,若寒了忠臣的心,才是罪过深重,今日有惊无险,朕亦安然无恙,此事便算了,便依太傅意见,从那名宫女查起吧。”
“陛下!”
朱圭急眼。
“圣驾受惊如此,怎能算安然无恙!”
随行的几名寒门官员和下方部分寒门学子亦神色不一。
卫悯一掸蟒服,这时拱袖,不紧不慢站了起来,道:“陛下,朱大人有句话说的在理,清者自清,若问心无愧,何惧讯问。老臣以为,可依韩相所言,对所有涉事学生和人员进行讯问,为证卫氏清白,卫氏弟子,愿意接受审讯。”
不仅世家这边,连寒门官员都露出极大惊诧色。
卫氏世家之首,卫氏子弟都愿意接受讯问,其他世家大族,自然无话可说。
而今年得了卫氏免试名额的,还是一位金尊玉贵的卫氏嫡孙。
谢琅一直默默听着,听到此处,禁不住看了眼仍跪在皇帝身边的卫瑾瑜,那少年只是低垂着眉眼,平静望着地面,并无特别反应。
天盛帝急咳了两声,道:“太傅,这如何使得,瑾瑜为了救朕,刚刚才受了伤,如何能再受讯问,朕不同意!”
“陛下。”
满室沉寂中,卫瑾瑜伏跪下去,道:“只要能证卫氏清白,平宣愿意接受讯问。”
天盛帝一愣。
吏部尚书龚珍出列,拱袖道:“有些话首辅避嫌不好讲,臣却不得不说,陛下,若真要讯问,这讯问人选,还须陛下亲自指派,以保证公平公正,因严格来讲,章指挥使亦算涉案人员,若由北镇抚主掌讯问,未免有‘贼喊捉贼’之嫌。”
龚珍虽出身寒门,但甫入上京,便投入卫氏门下,由卫悯一手提拔上来。
卫悯又主管吏部,谁都知道,龚珍是卫氏的人。
怒火盈胸的世家官员们终于找到宣泄口:“龚尚书所言不错,圣上遇刺,除了凶手和其同党,第一个该问责的,就是负责经筵堂布防之人,若防守到位,凶手怎么可能有机会把匕首放入堂中。”
“章指挥使口口声声要重刑审讯旁人,该不会忘了,你自己便是那头号嫌疑犯吧!”
章之豹趴伏在地,拧眉,鬓角滴落一滴冷汗,朝天盛帝所在方向磕了个头,道:“陛下,臣愿接受任何拷问,以证清白。”
立刻有人冷哼:“那昭狱黑屋子里一百八十余种酷刑,都是你章指挥发明,审你?谁敢审你?谁审得动你?”
皇帝虚弱咳声,再度打断众人争吵。
就闻皇帝道:“龚卿所言有理,依朕看,便由顾阁老主持讯问,再由一擅长刑讯者从旁协助,诸卿以为如何?”
顾凌洲位居次辅之位,出身世家,又以清正严苛闻名,今年二十名免试学生里,也无顾氏子弟,由顾凌洲主持审讯,无论世家寒门,都心服口服。
龚珍问:“陛下所提擅长刑讯者,又是何人?”
天盛帝考量了须臾,道:“便由殿前司协助审讯吧。”
殿前司和北镇抚同属天子近卫,如今北镇抚要避嫌,由殿前司顶上,倒也无可厚非。殿前司有恰好只负责外围布防,不在嫌犯之列。只是……众人还未发表意见,谢琅先一步单膝跪落,道:“陛下,臣担此任,恐怕不合适。”
天盛帝目光和煦看向他。
谢琅低声:“按理,臣应避嫌的。”
众人这才想起,这位寒门小侯爷,如今不仅担着殿前司指挥使的职衔,还娶了卫氏的嫡孙,还恰恰是即将受审的那名嫡孙。
这嫌,的确有点大。
天盛帝却道:“你这是从旁协助顾阁老而已,朕信你,能拎得清是非轻重。”
谢琅暗暗皱眉,只能应下。
只觉今日事处处透着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