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正肃然道:“今年国子监由顾阁老兼掌院一职,顾阁老特意训诫,所有学生,无论出身,既入国子监,便一视同仁,只论考绩,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今年座次安排上,根据顾阁老要求,正常考试入监的,直接按名牌入座便可,所有免试入监者,全部坐到最后两排去。”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因能拿到免试名额的,都是上京城里排得上号的世家大族子弟,且本身学业水平不一定差。
立刻有人愤懑不满:“监正,这是不是欺人太甚了?免试名额,是陛下给的恩赐,又不是我们偷抢来的。”
监正显然也不想得罪这些祖宗们,只道:“在下也是奉命行事,你们若有不满,就去找顾阁老陈情吧。”
然而内阁次辅顾凌洲,江左顾氏家主,掌督查院,那是出了名的刚正严厉,眼里容不得沙子,顾凌洲年轻时还曾统兵四方,是赫赫有名的一方将帅,便是这些平日横着走的世家子弟,谁敢到他跟前找不痛快,只能咬牙忍下。
“难怪昨夜做梦掉到了粪坑里,原来是要栽在顾凌洲手里!”
“唉,小声些吧,这位顾阁老,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别说了,苍天啊,一想到未来一年,两年,甚至三年,小爷都要在顾凌洲手下讨生活,小爷还不如撞死算了。”
一时间,室内只闻哀叹声和衣料声,学生们带着自己的用具和仆从,有序按名牌入座,卫瑾瑜抱着书箱,直接在最后一排最末一席坐了,依次将笔墨纸砚摆到案上。
刚坐下,就有一人紧挨着他,在倒数第二的位置坐了。对方穿一身鲜亮耀眼的洒金大袖紫袍,看着不到弱冠之龄,身后跟着三个仆从,一个负责笔墨纸砚,一个负责捧茶倒水,一个负责扇扇子。那负责打扇的仆从利落地把案面擦了一遍,保证纤尘不染,又迅速把原本的竹席抽掉,换成柔软的狐皮毯,接着又将搬出一整。一切布置妥当,那紫袍公子方慢吞吞入席。
“那顾凌洲规矩多,不允许带太多东西,公子且将就着吧。”仆从低声道。
紫袍公子叹口气,嘟囔:“我爹也是,明知我不是这块料子,何苦非要逼我来受这份罪。”
说完,他抬眼看到了一旁正默默收拾笔墨的卫瑾瑜。
“兄弟。”
这人十分自来熟地唤一声。
“你抢了我心仪的座位,你知道么?”
卫瑾瑜抬头,往他名牌上扫了一眼,见写着“裴昭元”三个字。
“抱歉了。”卫瑾瑜回了句,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裴昭元看着那张脸,却实打实愣了下。该怎么说呢,从小大小,他还没见过长得这么清秀这么好看的人,肌肤若白玉,唇若杏花融了雪,像书上常说的什么三月的春雨一般,怡人耳目,连四周空气都变得清爽了。
回过神,看对方显然没有相让的意思,裴昭元一阵遗憾,来国子监读书的学生,除了他这种被赶鸭子上架的,不都很努力很上进吗,怎么还有和他一样要抢最后一排的呀。
而且,裴昭元没忍住打量卫瑾瑜第二眼。
没有仆从,没有书童,穿着如此素淡,还只带着一个小书箱。这真的是有资格拿到免试名额的世家大族子弟么?
他怎么不知道,世家大族里还有这等低调的子弟。
裴昭元下意识去看卫瑾瑜的名牌,但名牌已经被对方收起来了,他正要相问,身边仆从忽道:“公子快看,那位宁州解元苏文卿过来了,公子不是一直想与之结交么?”
裴昭元果然急忙调转了视线去看。苏文卿以第一名成绩入学,座次自然排在第一排左一位置,他人缘极好,在学子间声望也高,周围无论寒门子弟还是世家子弟,都纷纷起身和他打招呼。
卫瑾瑜也在仆从的话中,突然想起“裴昭元”这个名字为何熟悉了。
上一世记忆里,苏文卿因为才貌俱佳,有很多仰慕者和追随者,裴氏这位行七的嫡子裴昭元便是其中之一。
后来谢琅攻破上京,苏文卿为军师,这位裴氏公子还跪在苏文卿面前,祈求他看在昔日旧情面上,放过裴氏一族。苏文卿铁面无私,不仅没有答应,还当场斩了裴昭元祭旗,大震军心。
因而,在苏文卿众多爱慕者与追随者当中,这位裴七公子是位实打实的炮灰。
炮灰裴昭元收回视线,嘟囔道:“瞧着长得也就那样啊,有那么夸张么,被他们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仆从道:“奴才瞧着确实挺好看啊。”说着不知想到什么,往某个方向偷偷瞥一眼,补了句:“但好像,确实没那么夸张哈?”
二百余名学生很快全部坐定。
最末两排位置虽不好,落座弟子,排场布置却比前头大部分世家子弟还要煊赫,因能拿到免试名额的,读书成绩不一定最好,但一定是家族受宠的嫡子嫡孙。甚至还有部分同族子弟主动过来,说愿意和嫡公子调换座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