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笑了,奄奄一息的她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轻轻摸了摸阿杜的脸说着:“刚刚你父亲来过了,是他帮我恢複的记忆,这是我自己选的。他说他救先贤大人,只要我死,让你回去。”
阿杜面露急色,慌乱地抱住伥鬼却发觉她在一点一点地消失,直至仅剩一魂之时,阿杜才反应过来紧紧将其护住。
“他那样的人,怎麽会帮你呢?真好骗。”
画面再一次切换。阿杜全身不见一块完整的皮肤,满身血污坐在一堆不明物体上,若要仔细看了去会发现那是一块块夹杂着毛皮的碎肉支撑起来的。
再放眼望去,四周不见半丝草木,血迹以阿杜为中心漫开,似是要染红半片大地,天边黑云滚滚压来,万千冤魂萦绕在上方。阿杜发动全身妖力将其全部纳入腹中。这时阿杜本像全出,却比平时扩大了十几倍,张狂的力量在他体内肆虐,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平静下来。
夕阳即将消逝,如血霞光映红山河,晚风轻轻拂过带起铁鏽一般的腥味。阿杜带着浓浓笑容颤颤巍巍地将手探入衣襟捧出那个他用心去保护的珍宝。微弱的残魂还在跳动着,他慢慢露出微笑。
“跟我们走一趟吧。”一对阴差冒了出来,语气里带着深深无奈。
然诩拉了拉柳银笙的衣袖:“这是怎麽回事?”
“生魂入不了冥界,阳气过重。狼虽属阴,可这阿杜却是白化赤墨狼,拥有天下顶级阳炎。再加之他身负狼族重担,承载着千百夙愿。冥界是万万不敢收的,照这形势他恐怕是想通过屠戮化为鬼妖进冥界吧。”柳银笙轻飘飘的语气愣是让然诩打了个寒噤。
可然诩还是来了这麽一句:“那他是吃撑了没事儿干嘛?去冥界整什麽幺蛾子?”
柳银笙没理他,带个傻货也真是心累。然诩又自我纠结起来。
犯下重罪的阿杜被押解回冥界,并未走那看不到尽头的黄泉路也未随其它新魂一同渡忘川而是穿过繁华鬼市进入阎罗正殿。要说为何要行鬼市,只因这阿杜鬼气过甚,可能会将那些个新魂散了去。这是出于无奈的下下之举。
这俩阴差是全冥界最令鬼闻风丧胆的横招殿四使中的成员,派出他二人足以看出对阿杜的警戒,见了这两鬼,其余衆鬼皆是侧目避让。若是有人不让,那要不是傻子就是癡子,今日碰巧就见到一个挡路的。
小小的一团,魂魄不全,却带着满满癡笑,坐在路中间露出它的大黄龅牙,见此,阿杜一怔。而后和阴差说了几句话,那阴差蹙了蹙根本就没有的眉,随便招了招手。
阿杜锁骨之上栓着一根锁魂链向丑鬼走去,摸了摸它稀疏的头发,在它身上打下了虞美人烙印后将自己珍藏的那缕残魂小心翼翼地放入它体内,说着:“去投个好胎,等我回来。”语毕转身离开。
“阿杜,阿杜。”沙哑的声线从阿杜身后传来,这个在伥鬼死时没掉泪,在父亲咄咄相逼时没掉泪,在族人怨恨的目光下没掉泪的年轻赤墨狼悄然落下一滴清泪。
往后几百年如过往云烟一般在然诩柳银笙两人面前飘过,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日在冥界受尽折磨的阿杜跑了出来,可再也不是那个阿杜。
那些个见不到光的日日夜夜迫使着这强大的赤墨狼分裂出了另一个灵魂,他超越了阿杜本身将他的记忆牢牢地锁了起来。他不记得什麽,只知道他要找它。
不知为何看完这一幕幕,然诩总觉心尖有几块大石压迫着自己,让他不能呼吸,难受得紧。柳银笙收起溯回石,带他出了阿杜的记忆。
阿杜还是那个模样坐在石凳上,再看香炉里的香才刚刚燃尽,然诩眼前一黑,又无知觉,他最后的意识停留在一个问题上:我是不是在做梦?
“先贤大人,先贤大人。”耳边再次萦绕着熟悉却又陌生的呼喊,相较上次还多了流水潺潺的流淌声,鸟雀欢腾的叫闹声,一切都彰显着此处生机勃勃。
“原来大人在这儿,让阿湘一顿好找。”女子的声线还是如第一次听到的那样。
听见这句话的然诩蓦然从黑暗之中走出,他只觉眼前划过一道白光,而后来到另一个世界。
看到的和他感受到的一样,流水自远方流来,隐约可听到有急流沖下咆哮着的声响,阳光干净的味道在鼻尖流连,山间竟是冰雪初融,甚是清新,然诩不由来有几分熟悉感,好似自己曾经便住在此处一般。
才想着便又听到了一清冽的少年嗓音:“阿湘不必担忧,我在此静坐几时,待那头残雪化去,便立刻返回。”
然诩被这嗓音吸引,偏头看去。坐在河岸边的那人他是见过的,似乎是透着几丝孤独。然诩怎麽也记不住他那轮廓,可能只有下一次晨曦初现时他才能忆起一丝这人给他的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