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最下方有因打湿又干掉而变得皱巴巴的圆形水迹,聂黎的回忆中,妻子是个韧性很强的女子,一生很少掉眼泪。

不知何时眼前的信也模糊了,聂黎抹了一把脸,发现原来是自己不知何时也已经满脸泪水。

隔着已经没有了禁制的房子,外面传来了聂世云的啼哭声。

他一直都是个很乖的孩子,哪怕父母不在跟前也会自己玩自己的手指头玩得起劲。聂黎听着儿子的哭声只觉得的确母子连心,聂世云也许也在这一刻意识到了什麽,所以才会放声大哭。

聂黎将信件拿起,收入怀中。这封信这辈子不会被第二个人看到。随后他又拿起那块红色的血玉,用手指摩擦了一会儿,那玉佩有些温暖,仿佛妻子的血液还在流动一般。聂黎知道这都是他的错觉,但他还是愿意这麽相信着。

其实能够在门派中坐化对修士来说已是善终,这修真界里不知有多少人死于意外,其中大多是人祸,修士死前只会有无尽的懊悔与痛苦。

起码妻子还有时间留下一些什麽,聂黎整理了一会儿情绪,换上一副平静的表情离开了房子。如果连他都是一脸悲怆,还是个婴孩的聂世云怎能停止哭泣?

将玉佩挂在聂世云的襁褓上,聂黎摸了摸他的脸蛋。他的动作不如妻子柔和,理应会把婴儿弄得不舒服。可聂世云还是慢慢停止了哭泣,被安抚了一般安心地睡了。

时间飞逝,转眼过去了二十几年。

“世云他……还是不出来吗?”

“回副阁主,已经十日了……”

聂黎深深叹了口气。

“啊,但是前两日您的徒弟齐轩儿说,’师兄他愿意喝灵药液了’。当时您在炼器房,便没有特意去打扰报备。”

聂黎大喜,随即又变得有些洩气。聂世云以前也时不时会这样,愿意再尝试服用药液,然而每次发现根本无效后他就会消沉得更加厉害,长此以往也不知道是不是干脆让他不要喝药了才是。

但聂黎根本想不出别的法子,他也觉得那药液不会有用,可此时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每当这时聂黎就会思念起自己的亡妻。他一直很想将聂世云养育成一表人才的优秀修士,希望妻子有灵能够心满意足。可现在看来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既没有办法解决聂世云身上灵根相沖的问题,甚至没有将他养育成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

聂黎偶尔会后悔自己拔苗助长给聂世云塞了太多灵草,又偶尔会后悔自己太过骄纵保护他,令其受不得一点刺激。但每次看到聂世云委屈的表情时,聂黎又会软下心来。

他希望聂世云和自己一样时常挂念着亡妻,然而被养歪了的聂世云早就不怎麽记得母亲的事了,那枚被他叮嘱着当做护身符的玉佩也早就随手和其他配饰混在了一起,偶尔突发奇想才会戴上那麽一回。他甚至根本不记得那是母亲留给他的东西了。

……罢了罢了,他没有母亲爱护,我这个做父亲的就该多包容几分。

聂黎明知道自己溺爱的习惯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但却为时已晚。或许他就是如此没用……保不住妻子,那之后自己又生了心魔无法继续修炼,如今儿子不成器,而且很可能早早步上妻子的老路。这一切都让聂黎万念俱灰。

他在聂世云门口来回踱步,聂黎知道现在距离服药已经过去了几日,一般这几天都是他心情最差的时候。因为每次服药后他都要经历不必要的期待,随后转为失望。

最终看望儿子的心情还是占了上风,聂黎焦躁地走进了聂世云的居所。

令他惊讶的是聂世云虽然看起来有些失落,但却没有发脾气。

当时的聂黎欣慰不已,立刻又说了些开导聂世云的话。他知道聂世云其实并没有听进去,但至少他的态度好转了,这就足够了。

真的发现不对劲是之后的某一天。

那时聂世云已经和聂黎说定,要进入迷雾秘境探寻机缘。聂黎本来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同意的,但是听到聂世云说到“睡梦里冥冥之中收到了啓示”,聂黎浑身一震。

他总是相信亡妻是守护着他们的孩子的,死前妻子也在信里写了,日后世云长大了,要托梦告诉她……聂黎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那之后不久,他又看到了刚从山下回来的聂世云。自从决定去迷雾秘境后聂世云总是在外面跑来跑去,似乎是在做些什麽準备。他这个当父亲的很是好奇,毕竟只要聂世云开口,他能买得起的什麽都愿意买给他。

那天聂世云看起来心情不错,聂黎正要开口问他发生了什麽,只见到聂世云时隔已久在腰上戴着那枚“血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