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修真界的顶层,能够傲视衆人的永远只有那一小批修士,她这样的四灵根乃至五灵根修士就似乎命中注定只是这条修道大路上的一根草芥罢了。

聂黎时常会想,如果一开始他就知道会那样,兴许他便不会靠近她。

但每每想起妻子耀眼的笑容,他又否认了这样的想法。

“哪怕只能活一百年又如何?总归比在凡界日后被父母卖掉来得好。再说了,我在这儿遇到了你,就已经是我三生有幸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有一天都是赚到了。”

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少女笑着勾了勾聂黎的手指。聂黎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这、这话该我来说才对……”

他觉得自己当真软弱极了,竟然要心爱的姑娘来安慰自己。

“你说的对,哪怕有一天也是赚到了。”

……当年他明明那样说过。

可是几百年后,明明他们已经赚到了意料之外几百年的日子,还有了那样可爱的儿子,聂黎却做不到半点修道者的洒脱,在因为时日不多而变得虚弱,却依旧表情坚强的女子面前哭得稀里哗啦。

“我为了你,为了世云也会再拼一次的。你想想,以前师尊也说过我筑基的可能性不大,结金丹更是难于上青天,我最后不也成功了吗?”

只不过一次比一次艰难。每一次都几乎踩着寿命将要耗尽的边线勉强进阶。

“所以这次一定也会顺利度过,”聂黎的妻子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眼泪,笑着打趣道,“儿子在看着呢。你已经是当爹的人了,可要记得在他面前得端着点,不然以后他会嫌弃你的。”

“只要你好好教他就不会。”聂黎说道。他看到妻子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笑容,他也明白自己仿佛一个耍赖的孩子,只要她此刻开口应下,那就一定会如约和自己一起养育孩子长大。

“好啊。我一定会把他教成一个优秀的小男子汉的。可不像你!”

妻子伸手弹了聂黎的脑门一下,笑着说道,神态依旧仿若几百年前的那个十来岁的青涩少女。

聂黎摸了摸泛红的脑门。

她从小就机灵,满脑子鬼点子,会拉着不知变通的聂黎一起逃学去山上玩耍,给他讲凡界乡野间的趣事。一直到长大后聂黎才知道,其实女性在凡界乡下过的日子是他想象不到的艰苦,不光没有饭吃,还要日夜做手工活补贴弟弟娶妻,但妻子一向从来只挑那些轻松的说。

那样的过去让她比修真界出生的女子更加勤奋刻苦,同时她也非常擅长察言观色。聂黎觉得相比之下在世家长大的自己就像个傻猴子,总是被妻子出其不意的小谎言和恶作剧骗得团团转。

生下聂世云后她变得沉稳多了,所以聂黎差点都忘了这件事。

直到两年后,妻子于闭关之处坐化。聂黎仿佛魂魄离体,脚步虚浮地去收拾洞府中的遗物,看到了她一早写好的遗书,他这才隐约想到,他的道侣又一次骗到了自己。

“夫君,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我平时要强,从不说苦喊累。在这里容我抱怨几句吧。四灵根修炼至今实在太艰难了。我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努力,我知道夫君你也想到了一切办法。不要觉得遗憾,能够修炼至金丹我已惊喜万分,更加惊喜的是在坐化前能够生下世云。”

“咱们青梅竹马,在一起这麽多年了都没有孩子,我还以为是咱们俩谁出了问题呢。原来是虚惊一场,只是缘分未到啊。”

“以前凡间有句俗语,都说儿子像娘,金砖砌墙。我总觉得世云肯定像我,日后你就等着傍上咱们的儿子飞黄腾达吧。不过到底如何我也做不了保证,只好劳烦夫君等他长大后托梦告诉我了……”

“世云还不会说话我就要离开他,我不是一位合格的母亲。都说母子连心,我落笔写下这封信时自知已无突破的希望,所以至少想要留下一些什麽给他。这枚血玉是我从小就带在身上的那块凡阶玉佩,融合了我的心头血所炼制成的。我特意将其制成凡品送给世云,是不希望他或外人将此当作法宝看待。它没有任何用处,仅饱含了一名母亲的祝愿罢了。希望能够守护他一世平安。”

“至于夫君你,我就不给你留什麽了。你这人恋旧得很,一定会小心保存,若你日后有机会续弦,被人家看到了可就不好了。”

“我说笑的。毕竟我已经把世云留给你了,请照顾好世云和自己。”

“我其实很想陪着你们……”

信件戛然而止,聂黎紧紧攥着信纸。最后的几行字写得歪七扭八,仅从字迹便可得知写信之人有多麽痛苦。妻子已经将要坐化,不剩多少灵力了,却依旧坚持着剜掉心头血后开炉炼了这枚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