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封并没有去注意这一幕。

他有些出神。快速向后掠去的道路在他眼前慢慢模糊成了另一幅场景——他想起了那人当年向他提起“不死”设想时的事情。

这个设想,当年只是作为他灵光一闪的産品出现的。

他总是会突然想到些新奇点子,而这只是其中之一。他的想法太多,所以理所当然地不会全都尝试。

直至世代本来临之前,实际上他们都从来没有对这个想法进行过第二次讨论。

当时那人是这样对他说的:“在我出生的位面里有这样一个传说:一位名为比干的人被皇帝挖了心,失去心髒后他没有立刻死亡,却担心自己随时会死。就在这时,他遇到了一位老妇人,于是他问老妇人,菜无心可活,人无心可否活?老妇人说,人无心不可活。比干长叹一声,当场暴毙而亡。”

那人饶有兴致地说:“你说,如果比干当时问的人是我,我来答他一句‘人无心也可活’,那他是不是真的能够以无心的姿态一直存活下去?”

彼时距离世代本的标準开啓日期还有两年的时间,他才刚刚成年,青涩张狂,而对方呢?还是衆人尊重敬畏的“教父”、“先知”。

当然,对他来说,对方只有一个身份——自己的抚养者、监护人,是他长大以后理所当然要保护一辈子的人。他更喜欢喊对方“哥”,因为这能显得他们亲近,也能立刻让他比家里家外的一衆小孩高个辈分。可不知道是被奥古斯丁那小子叫开心了还是怎麽样,对方总爱用各种手段哄骗自己叫出“教父”这个称呼。他多次试图反抗,没能成功。好吧,教父就教父。

他那时的脾气远没有现在好,人也后知后觉进入了叛逆期,动不动就爱呛人。

就比如这个问题,当时他想了半天,回了一句:“首先,你得能够穿越回去。”

亏得教父脾气好,兴致没有因此而消减半分。

“你说,如果比干因为一个‘人无心也能活’的信念就能活下来,这和我的‘具象化’有什麽区别?我认为这儿该有个苹果,将它具象出来,这儿就能存在一个苹果。那麽,如果我能坚定地认为一个人不会死,那麽这个人的生命是否就能因我的信念而延续下去?换句话说——由我来‘具象’出他的生命?就连生命所需要的承载躯体,从理论上来说也能靠着‘具象化’创造出来。”

“具象化”,这是教父最拿手的一项能力。

它和“无中生有”是一个道理,二者无非就是在使用方式和风格上存在较大差异。

“具象化”在使用时,动不动就是擡手雷雨、挥手山河,心情不好了具象一颗核弹直接扔,其风格可以说是非常暴力且成熟了,也难怪能把整个核心位面稳稳当当地在手心里按了那麽多年。

当时的他听归听了,却并不认为这种过于离谱的设想真能实现。只是出于哄大人的想法,他说:“‘具象生命’的条件全都得由你来达成与维持,这对你的压力也太大了。你凭什麽去帮他们承载生命?”

教父瞥他:“别说‘他们’,这种后路能想出来,当然是给你们準备的。以防万一。压力——这倒是,如果这个设想真能成功,那不论是维持具象化的活性躯体,还是维持‘生命’本身,那都会是一个不小的消耗。”

教父苦恼片刻,不肯放弃,没一会儿还真让他想出了个法子:“那就把所有条件分布式实现好了!最关键的‘具象化’步骤由我实施,具象躯体所需要的精神力由别人来出,再找一个合适的心因载体,让小辛负责用‘种心因’的方式把‘不死’信念植入载体的精神域底层。为了节省具象躯体的精神力,这条不死生命可以不用时刻保持着人体的外形,他可以变成更小的节能状态——嗯,小人偶?长手的蘑菇?或者再简单一点,就往纸上印个人算了……”

教父说着,自己都忍不住轻笑一声,评价了一句这个想法:“天才。”

这确实是个天才般的想法。

不过年轻的他天天都能听到教父的天才想法,所以也不觉惊奇。

他说:“‘种心因’的前提条件是:心因载体的精神力需要足够脆弱,不能有任何反抗能力。可是如果要长久地承受‘不死’信念,那精神域肯定是得很强的——精神域强大和精神力脆弱,这本来就是一个悖论。去哪儿找这样的人?”

教父点头:“你说得对,这确实是个最难的环节……有时间我去外面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捡个好苗子回来。你说怎麽样?”

他答道:“是个好想法,但我不认为我们真有机会用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