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先公事公办,此时皇权没有至高无上到需要臣子动不动就跪的地步,宣的又仅仅是一道手令,崔瑛不必在寒冷的冬天跪接圣旨,仅仅需要恭立听令即可。

皇帝赏田五顷,两进中宅一座,钱百万,并鼓励崔瑛不忘师承的同时努力读书,到吕蒙正回京述职时一道进京面圣——最后这条基本等同于以后只要他表现不太差就一定有个官可当。

“这田地我给你划在城北十里处的竹山村,两顷林地,两顷平地,一顷湾田。村民大多这是次拖家带口的流民移居的,他们里正老张是个明白人,田地当初也是你帮他们给划的,他们对你驳了前头那个主薄的恩德还是很感念的,不会欺负你家里没大人,平日里你的地也可以租给他们佃。宅子就放在原来的绸缎行里,离县衙只有百十步,不怕强人。”吕蒙正对崔瑛的赏赐可谓是极尽所能,以崔瑛的年纪,没有大人依靠,在这个战乱刚平的世道里是极易被人欺负的,所以方方面面都为他用心考量到了。

“谢官家赏赐,谢大令举荐之恩。”崔瑛郑重地向两人行礼道谢。陈彭年代表皇帝在宣读奖励自然得感谢不用多说,吕蒙正的一封奏折在这个每届只录取几十个进士的时代里,其份量不比现代社会的高考加20分轻多少。有了这封举荐,崔瑛就在皇帝和政事堂的宰相面前刷了一回存在感,以后但凡再做出点什么成绩来就可以直接当官。如果不当官,这名声也会让崔瑛向名士的方向转变,从而使继任县令不敢对他胡来。

“你为老夫解决了那么大的难题,一封举荐奏折是你该得的。”吕蒙正大手一挥,视为理所当然。然后才转向他从刚才就憋在心底的问题:“你是怎么让这二十来个娃娃这么快就会读《千字文》的?”

这里必须要说一下古代教学的方法,那是一对一授课,即使屋里坐了二十个人,也是一对一授课。老师根据学生的学习能力教读几句,一遍一遍领读到这个学生记住为止——一般一开始就四字或八字,然后慢慢增加到一百多字。教会后学生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熟读到背诵,老师再接着教下一位。

按这种教学方法,老师带三五个人还能教得仔细些,带一二十人的话,那真是教的很慢了。古代这种大班额的私塾三年大概就是念完三百千加一本《孝经》,统共也四千多字,一年能念完《千字文》就算相当不错了。

崔瑛才开始教他们多久呢?就是从崔瑛回抚孤院的当天开始算起,连两个月都没到,而且一天也只有一个时辰,这教学效率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大令与永年兄怕是以为这些孩子都已经能熟读并背诵《千字文》了,其实不然,”崔瑛笑了笑,指着墙面说:“大令与永年兄请看这里。”

吕蒙正与陈彭年顺着崔瑛的手向后一看,才发现他们进来的那扇黑油大门两侧的墙壁上还有文字。仔细一看,门左侧用白灰粉了的墙上写的正是千字文,一列十六字,站在院子里可以很容易地看清每一个字。

再仔细一看,每一个字旁边还有一些小字符,看不大清,凑近一看,却是一些像字又不像字的东西。

“这是……”陈彭年反复地看几个字旁边的符号,犹豫道:“崔小友,这边上的不是字吧?有点像切音的?”

“永年兄不愧是大儒弟子,”崔瑛赞叹道:“这是家师根据切韵制成的拼音。”

“请细言之。”吕蒙正与陈彭年两人都端正了神色看向崔瑛。

“永年兄当知文字读音有直读与反切两种表示字音的方式。”崔瑛先简单概述了一下中国人表示汉字读音的方法。

汉字是一套表意为主的文字系统,后来因为生活需要造了大量的形声字,文字有一点表音的功能,但仅限于秦汉时的上古语音。此时主要的表示读音的方法是直读法,即“A读作B”,也就是要能用字典的话,先学会几百个字再说。稍带说一句,上古语音很复杂,基本上一个音就能表示一个意思,比如“吾”“我”在上古就是一个音的不同方言表现。再稍带一句,很多直读的字非常复杂而且生僻,余了表示那个字的读音外,一般人一辈子都用不上它。

后来理所当然的出现了更简单的方法,叫作“反切法”,来源于隋朝的《切韵》,就是用两个汉字来表示读音,上一个字取声,下一个字取韵。两个字表示一个读音,这套系统后来被《广韵》继承,并在接下来的一千年里成为汉字注音的主要方法。据统计用来作切字的大约有一两千,想想就觉得古代蒙童略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