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途取了大扫帚去院里扫雪,认真而细心。鼻尖上冒了细微的汗珠,故意不去擦拭,让汗珠融在雪里。似是有人走了进来。雪天里来爬山,不知该说是癡傻,还是有情调。此人穿过松竹之间,徒步青林之下,衣上沾了冬季花瓣的清香,寻着雪花盈阶,茶香几缕,到了这幽雅之境。
溪流不再潺潺,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木桥上落了雪,有了碎碎的晶体。没有茂密叶片的大树,无法像夏日里做了遮挡日光的绿茵。院里是散乱的雪,铺地的、堆积的,一簇一簇,是独属冬日里的白色大花,毫无顾忌的绽放。
涂途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拄着大扫把,偏着头往小桥上看。那人越走越近,样貌越来越清晰。那脸生得眉清目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透露出她的聪慧与善良,不经意间流露出一股狡黠的气息,似乎能够生出许多话来。漂亮的眼睛给那脸加了分,连带着五官也好看了许多。
但驻足于桥上,静立不动时,同一副面孔又有了不同的气息。那人正站在冬日暖阳倾洒的位置,一道道光线衬得脸上、身上多了道道阴影。碎发随着寒风拂动,一圈一圈绕着弯儿,像是打着涟漪的水涡。她微微仰起下巴,嘴角是浅浅的笑,眼神里带有一丝倔强、一丝轻视、一丝挑衅,和一丝感伤。
涂途的心狂跳不已,浑身失了力气,寸步难移。她僵硬地转过头去,透过满是雾气的玻璃窗,向着屋里的墙上看去,却实在是辨别不清内里的景象。那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近在咫尺。
真的是同一副面孔,人有相似,也不过如此。
她说她叫普塔雅,心绪不佳,所以才在冬日里上了这小山来。冬季不是个出游散心的好选择,误打误撞闯了这小院。涂途张嘴结舌,未及时作出回应。耳畔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普塔雅注意到涂途的面部表情,用了不确定的语调猜测:“这好像是旧时钟表的声音,钟摆左右摇晃发出的咔哒声。”
涂途想到了荒芜的后院,眼睛再次想透过结了冰淩的窗子往屋里看。普塔雅也随着涂途的眼神向那窗子瞟,眼前是白茫茫一片。
涂途的耳边响起了一个轻柔地声音:“我来招呼她。”快速而迫切。她左右遍寻却寻不到,只看到普塔雅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小屋。
涂途将手里的大扫帚立在门边,在窗子上哈了一口气,再用手抹出了一块不大不小的清净玻璃,透过这小小天地向里看。只见普塔雅端坐在桌前,握了一杯茶在手心里,低着头喃喃自语。
“我有些害怕……好像知道害怕的原由,又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我似乎有很多需要解决的问题,每一件都像是有千斤重,压在我的心头使我的呼吸变得不顺畅,可是拿起笔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说不出原因,只是感到害怕。”
说这话的时候,不,确切地说是想这些话的时候,因为脸上的嘴巴并没有动,那颗悸动的心却像是长了一张喋喋不休的嘴,“说”个没完。是雪霁之后的晴好天气,阳光像一床温暖的棉被,覆在身上,暖洋洋的,绵软温馨。
“奇怪,是哪里发出的声音?”普塔雅蹙眉寻声,并未在房间里发现旁的人。可是,又是谁引着自己进来就坐的呢?两只手里握着的茶杯,冒着温和的热气,飘着若有似无的茶香。
普塔雅觉察到了身后的眼神,猛地转过头去,却什麽都没有。将眼神从窗外撤回来,面前的桌上已经多了一只手,那手里端了一杯新茶,换掉了尚未入口的旧茶:“尝一尝吧,会缓解你的紧张。”话里含着笑意,眼神再次上移,果然是一张带笑的脸。
那脸生得眉清目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透露出她的聪慧与善良,不经意间流露出一股狡黠的气息,似乎能够生出许多话来。漂亮的眼睛给那脸加了分,连带着五官也好看了许多。
普塔雅的瞳孔慢慢放大,是惊惧导致的心跳加快。她的面前仿佛多了一面镜子,一个一模一样的普塔雅正站在自己的眼前,那摇晃的钟摆,正在尽心尽职地工作着,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渺远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