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途就这样立在窗台边上,默默注视着画里的人。她想挪移开眼神,却是不受控制,画里的人也回看着她。两人就这样保持着各自的状态,空气的味道已然发生了变化,却是当局者迷。这种似梦似幻让空间与时间变得模糊。回忆越来越清晰,画面越来越模糊。温暖又压抑。
太阳升起又落下,月亮落下又升起。交替的光映照着山中小屋的院里亮堂堂,又是日複一日的更叠。新的季节悄然而至。有人说:时间其实并不存在,本身也没有意义。
窗外有细雪飘零,在黑夜里款款而落,像轻盈的舞者踮着脚尖缓缓跃动。涂途终于回了神,她自由了。令她惊讶的是,画里的人也自由了。那墙上的画只剩下了白纸一张,如雪无瑕。
桌上的茶还是温热的,热气从壶中袅袅娜娜地升上去。有人打开了壶盖,正端着小茶杯嗅香啜饮。她回过头来,向着涂途微笑。涂途的心又突突而跳。不是画里的人消失了,而是走了出来。
她有着不同于画里的气息。那脸生得眉清目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透露出她的聪慧与善良,不经意间流露出一股狡黠的气息,似乎能够生出许多话来。漂亮的眼睛给那脸加了分,连带着五官也好看了许多。
“你一定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就像我,本不是立体的,却不知受了什麽力量,从纸上走了下来。我尝试过打开那扇门,”她摇摇头,“打得开,却出不去。我想与你聊聊天,你却只是呆愣着,一动不动。我就只好喝你泡的茶,看窗外的季节转换。没想到在这夜里,你却可以行动自如了。”
“这茶?还能喝吗?”
“我在画里看到你泡茶煮茶的步骤,有样学样,重新换了一壶。我现在不是画里的人,总不能一直不食人间烟火吧?你看窗外的雪,薄薄的一层,真好看,比那厚厚的积雪好多了。”她撷了一块黏韧的雪花酥,一口塞入了嘴里。清脆的质感与绵密的层次在唇齿讲打着酥软的拳,像吞进了黏软的云团。酥脆的饼干、酸甜的果干、清香的讲过,像是古灵精怪的雪花,翻转着从天而降。
涂途问她:“是谁把你画出来的?又是为什麽遗落在这个地方?”
“不知道啊。你呢?你又是怎麽跑到这里来的?”
涂途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我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却又回不到原本的空间,就这麽呆着了。”
“这个世界?原本的空间?其实我们都无法确定,我们看到的世界究竟是真实经历的世界,还是臆想出来的世界。还有心里默念文字的时候,你我并未说话,可脑海中的声音是谁的呢?我在画里的时候,常常听得到你的心声,可那声音又与你嘴里发出来的声音不太一样。我就有些疑惑了,到底是你在想心事,还是有人住进了你的心里,偷偷建了一间房。”
涂途笑了:“你的想象力真丰富。”
“我只是一个画里的人,哪会有自己的思维?”
涂途抢白道:“说不定是画你的人留下的创作思维,赋予了你人的意识。”
“你想不想走出这小山?”
涂途说:“能吗?”
“人的生活轨迹会受到潜意识的引导,你突然冒出的一个想法,就是潜意识的结果。我们可以脱离潜意识的掌控,寻求自己的所想所感,不能够付诸于行动,这样才会有不同的体验。”
涂途现出礼貌性的微笑:“你说的什麽?我听不懂!”
“其实我也不懂,但我好像听见有人这麽说过,应该是画我的人吧?没灵感的时候,就撇了画到一半的我,独自去看书,我也就跟着那心里的声音,一点一点的记住了。”
涂途一再拒绝:“我听不懂你说的这些。我觉得这山中小屋还是挺好的,虽然我也想到小山外去看看,或者是爬到山顶俯瞰一切,但如果出不了这小屋,我也不会感到遗憾。”
“我可是呆腻了。眼看这茶屋由大到小,由繁华到落寞,由热闹到寂寥。熟悉的人都没有了,陌生的人也离开了,我却藏匿于画中不见天日,任由灰尘落下,真是毫无乐趣。不过,人各有志,我们能够和睦相处,还是好的。不过呢,如果你有一天改变自己的想法,就去后院的库房里,那有一座立式钟表……”
涂途笑她的故作神秘:“后院?”
“对呀,就是你发现我的地方,那里不是很久没有人打理了吗?”
是很久了!
涂途疑心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但画里的人真切地向着自己眨眼,那麽这些都是真的了?她在愣神间,画里的人淘气地探出头讨水喝,这吓了她一跳。还未回过神来,画里的人又恢複了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