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起茶杯,那种嘁嘁喳喳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确定就是从立式钟表那里传出来的,疑心那后面不是躲了一只老鼠,就是藏了顽皮的孩子。那东西也是小心翼翼的,努力不让声音传出来,可越是这样越事与愿违。我听得真切。
天色突然暗下来,这分散了我对那声音的注意力,擡头去看落地玻璃窗外的天。
“像是要变天。”女店员不知什麽时候,突然站在我的身后,她的声音像是从深谷中传来的一般,幽远而缥缈。
天色继续暗沉下来,像是月没星稀的鸡鸣四更。云层堆积,有一闪一闪的光。像极了那似梦似真的情景。
“我给你换一杯吧?这茶也该凉了。”
她的手碰到了我的手,恰巧一道闪电淩空而来,我俩都被吓了一跳,杯中的茶似是也受了惊吓,蹦跳着向外窜——我俩的手上沾了茶水。她一点都不慌,从围裙中取出一方格子状的棉手帕,交予我擦手。
一种瓶子相互碰撞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向左侧偏头,看到靠近柜台边的空处摆着一个壶,大肚、细脖、上端有两耳,通口处停着一只无箭镞。声音就是从那发出来的。是谁投进去的呢?
“你要不要试一试?‘燕饮有射以乐宾,以习容而讲艺也’。很有趣的娱乐方式,如果有兴趣,你可以试一试。”说着,她走到立式钟表那儿,向那壶里投射箭镞。我不会这游戏,但从她笨拙的动作能看出她也不会。
她果然没有投中,却向我惬意一笑。我真佩服她,如果换作我,一定感到莫大的窘迫,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天渐渐亮起来,阳光从遮盖的云层中寻找着可投射光线的缝隙。我也要回家了。她将我送到茶室门口,即使我走出去一段距离,依然能感觉到她热切的眼神灼烧着我的后背。太阳完全沖破了集聚的云层,我的影子清晰可辨,伴着我的左右前行着。
我忽然回过头去,想看看她是不是还在茶室门口。她明明是侧了头,好像在与谁交谈,可是我却没有看到她身边的人。她在捂着嘴笑,那样子绝不是自己随意就能笑出来的,一定需要旁人在侧说了什麽才可以。
我慢慢回转头来,抿了抿嘴唇,向着巷子小跑而去。
天是多变的。临睡前,我在阳台瞅了瞅天,仿若是一汪波澜不惊的水,那时没料到是风雨欲来的平静。淩晨时分,云与云之间、云层中的水滴之间,突然热闹非常,发出道道明亮夺目的闪光,那雀跃地欢跳着,像是布在我的四周。我拼命闭着眼睛缩在被子里,但阻挡不了闪光的威力。
我真是怕极了!从床上坐起来,用被子遮挡住紧闭的眼睛,摸索着悬在半空中的灯绳。一道闪电袭来,仿佛白昼——灯也亮了,我的眼睛也敢睁开了。
我好像又回到了在茶室中的感觉,有道黑影晃在不知哪个角落。我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去到客厅,其实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并不需要这麽小心,因为觉得氛围怪怪的,导致我像做贼一样,机警的观察着家里的角角落落。
屋子里的灯全部打开了,什麽都没有。屋子里的灯全部关上了,什麽都没有。屋外的道道闪光也归于平静,什麽都没有。我躺在床上,重新躺在黑暗中,睁着一双眼睛瞥来瞥去。
顾不得是不是真的有什麽黑影在我身边,我的上下眼皮打架,困意慢慢向我袭来。这是让我感到后悔的事,如果能够让时间倒流,我一定不会陷入梦乡。但,太迟了。道道闪光再次向着我袭来的时候,这次换了柔和的光线,清早的阳光最是善解人意。
那道黑影光明正大的坐在我的床边。
通身的黑,却能辨析到她的五官。用带有酸楚的眼睛看着我笑,并向我说:“你醒了?我已经在这坐了一个晚上。”她的语气可没有酸楚的气息,比我的语速要欢快多了。
这绝不是善解人意的田螺姑娘!我瞬间被吓得清醒了不少,却没听清她说得最后一句话,我颤抖地叫她重複了一遍。我的身子向后缩,想逃却逃不了。
她直截了当地说,她是我的影子!
“你看,我们是不是一样?”
她站起来,原地转了圈,我也跟着转圈。确切地讲,我与影子掉了个儿,彼此成了对方。
我张大了嘴巴,狰狞了面容,感觉我的尖叫声凄厉而惨然——这只是我的想象——我的确是想大声喊叫,但我现在成了她的影子,根本无法做出自己想要的动作。
她双手抱臂放在胸前,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我,我同样双手抱臂放在胸前,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