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途斜着眼睛睃了普塔雅一眼,依然摇头,慵懒地答道:“我会有什麽事?”普塔雅点点头:“你如果没事,那我就放心了。茶室这几天不会开,我还想再休息休息。”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手伸向了柜台下。涂途脑袋迷迷糊糊,眼睛还是好使的,眼看着普塔雅的手将要摸到那布包,猛地一个激灵,极为清醒,阻止着普塔雅:“你要干什麽?”普塔雅的手已经触碰到了布包,左右试了试,没说话,脸上却变了色。
涂途赶忙起身扑过来,两手拽着普塔雅的胳膊,轻声道:“没有人动过。”普塔雅看着涂途,强颜欢笑:“什麽?我没说什麽呀。”涂途两手一松,无力地垂下去,嘴里喃喃道:“真的没有动过。真的!”她注视着普塔雅的眼睛,那双直愣愣瞪着自己的大眼睛,忽然发狂道:“是真的!”
这一喊,吓了自己一跳。才发觉茶室依然只有自己一人,哪里能见着普塔雅的影儿。她正游山玩水乐不思蜀,怎会舍得提早回来。涂途本是坐在柜台后的地上看那几页纸,看着看着眯了眼,打起了瞌睡。不知何时,那几页纸已散落在地,两只手也垂到了地上。涂途轻抚了胸口,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眼睛不经意地向着柜台上一看,瞬时呆住,竟有一盘糕点,是梦中出现的糕点。
涂途迅疾扫视着整间茶室,什麽也没有。她用了两根手指拿起一块点心,翻来覆去的看着,是新鲜的。捧起来簌簌掉渣,内里的椒盐味道蔓延开来,其中夹杂着迷人的坚果香,两种香气在激烈碰撞,跃动着清甜和鹹香的滋味。不拖泥带水的味觉厮磨,是直来直往的释语,也是敢爱敢恨的注脚。
“是淡烟细雨微风起的季节,但我们是在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下开始交谈的,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我不经意间的一个回头,正迎上你又大又美的眼睛,像幽深的汪洋,游着梦幻的鱼群。你上扬的嘴角带着金子般的光辉,似是有千言万语要对我说,却终究用清楚的语音只说了‘你好’,我一时不知道该回些什麽,竟对着你念起诗来,又说起遥远的孩童时候的事。我原以为你会因为无趣而心不在焉,没料到你却饶有兴味的催着我讲,直到我也忘却了应如何将话题继续下去。”
第 55 章
又是月上枝头时。
都说夜难熬,其实也不尽然。
涂途害怕夜的到来,又有些期盼夜的降临。心内有着牵挂,时间过得如潺潺流水,淅淅沥沥的流淌出去。那黎明到来前的一景,绊人心。
涂途的右手里交错拿着两页纸,眼睛不时瞥着那二人。是了,纸又成了纯白色,女子身上又换了这画上的衣裳。拖地的白底长裙,宽沿底边是如火的大红色,顺势攀援着高洁的梅、淡雅的兰、亮节的竹、清新的菊,盛放在海天一色之中。又罩一件薄如蝉翼的丝制外衣,绣着又细又长的孔雀翎毛。芍药红的云肩满绣白牡丹,腰间搭一条三指宽的红色带子,上面配了金线,隐隐闪着光。
轻风一阵,从空中盘旋着扫过地面,卷起地上的叶,拂起地上的花,透着天高气爽。
涂途缩了缩肩,自感今晚又冷了不知多少度,像是秋日低吟的语调。柜台对面的墙上不知何时被白色的围布遮了起来,与粉刷洁白的墙壁浑然一体。涂途正诧异间,那男子已经拉弓搭箭,用了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五种方式,射落了墙上的白布,现出了瀑布花海——热烈似火的红、高洁淡雅的白,灿灿如金的黄,神秘幽静的紫,纯粹清新的蓝——倾泻而下,四季皆在此。
涂途只看到那女子的倩影,也能猜到她是带着惊喜的笑容与欣喜的眼神。
繁花簇簇,诗书千卷,襟袖暗香,这几日的风华,仿佛是时光留在茶室的一块斑痕,在岁月的长河中被无情的沖刷,被动地被磨成了光滑的平面,直至看不出原本的色与状。
涂途这一晚全无困意。待月色隐去,光照满门,她手持着几页纸,向着茶室外愣神。那从砖缝里冒头的细叶,已经被匆匆的脚步反複碾压了许多回,仍执着地立在地上。它窥过冬日的雪、拂过春日的风,淋过夏日的雨,绊过秋日的叶,无声诉说着它的坚韧与苦闷,最终将一声叹息留在天地间,万籁俱寂。
它的叹息又像一首不成调的挽歌。
这歌声不易捕捉,却真切的停在涂途的心间,是那二人的余音,久久不肯散去,正如那股幽香,若不认真探嗅,是绝对闻不出来的。
柜台对面的白墙还是一片白,隐约看得出花海的印迹。涂途慢慢走上前,一张脸将要贴到墙上去了,仔细辨别着那“白草红叶黄花”。她伸了右手摩挲着那浅淡的色彩,抹过去便淡了一分,再抹过去,又淡了一分,她将手缩回去,握在左手里,静静地立在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