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衡将写满会议记录的笔记本放回原位,清冷疏离的脸擡起来,长眼黑沉沉的,露出些许宁和的笑意。
“我就不去了,”他说,“有人送。”
周涛斌刚想问自家学生又遇到啥好事,瞧把他给乐的,办公室的木门从外面敲响。周涛斌站的近,条件反射伸手开门,有人却比他更快,刚才还站在最后头的顾屿衡笔直的大长腿迈开,三下两步就走到最前面,白瘦干净的手背显露青紫的血筋,手腕用力推开门。
门口站着的自然是前来送饭的苏楚箐和俩孩子。
见满屋子的人,苏楚箐有片刻迟疑,倒不是心里发憷,她只是没有想到顾屿衡的会议会开这麽久。
“还在忙吗,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苏楚箐说话期间,顾屿衡伸手,已经将仍旧温热的餐盒接过去,“他们马上就走。”
周涛斌:这微妙赶人的语气是怎麽回事。
但视线落在用棉绳整齐垛着的铝质饭盒,饭菜的香气仿佛就要钻出缝隙,飘到他鼻子里去了。周涛斌胃里抽了抽,突然就饿得不行,早知道去桃李食堂定什麽餐,就应该再多开会儿,说不定还能蹭上两口小苏的手艺。
但周涛斌也只是想想,“原来是苏同志要来送饭,怪不得小顾整个上午魂不守舍,话都没讲几句。”
顾屿衡向来话少,只会在讨论争持不下时发表意见,这都是大伙习以为常的事,但他今天特意捯饬过,衆教授心里门清。虽然四五十的老学究们不懂浪漫,但也知道什麽叫做成人之美,听着周院长睁着眼瞎说八道,向来最为严谨的老学者们乐乐呵呵也没出声反驳。
倒不是说顾屿衡平时穿的不好,谁不知道工研院的招牌就是小顾教授,有女同志就说了,那张脸套个麻袋都好看。今天和平时一样,顾屿衡都是穿着白衫黑裤,但梳起来露出额头的发型,自然垂落的领带,与胡子拉碴、披着灰扑扑夹克就出门的老教授们站在一起,区别就有些明显了。
反正肯定不是捯饬给他们这些糟老头子们看的。
“既然顾教授妻子送饭来了,咱们也别都堵在这儿,不是要去吃饭吗,老周你先带着大伙儿过去,我回办公室放个茶杯,马上就来。”
工研院的邵副院长拍拍周涛斌的肩。
某位院长盯着餐盒的视线太过炙热,顾屿衡将铝质饭盒放到桌面上,他的视线也跟着落过去。毕竟是当了十几年的同事,邵副院长嫌丢人,这老周也真是的,就算再饿,不马上就要去吃饭了嘛,咋还老盯着别人碗里的菜不放。
文人的骨气呢?!
邵副院长腹诽,直到他放完茶杯,再次从小顾教授的办公室门前经过,顾屿衡擦好桌面,已经将饭盒打开,紧挨着摆放在一起。
完全吸收猪油香气的干豆角闪着烂熳的油光,猪肉红润、豇豆松软,出锅前点缀的葱花已经完全被余温焖熟了,夺目的翠绿彻底激发这道菜对邵副院长‘美味’的感观。摆在旁边的珍珠肉丸同样不遑多让,吸饱水分的糯米翘起来,露出内里偏粉的肉馅,圆润的丸子紧挨在一起,真就印证了菜名中的‘珍珠’二字。
快步从小顾教授的办公室门前离开,邵副院长咽下口水,心里却想着,老周在桃李食堂定的餐不行,因该去育才饭店吃的,那家新来的厨子,听说水平还可以。
唉,邵副院长叹气,如此肥醲的佳肴在前,食堂里的洋芋炖土豆子,咋还能入得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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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 顾屿衡去洗碗,苏楚箐捧着杯茶,坐在办公室里消食。
茶是顾屿衡走之前泡的, 玉米须裹在薄纱布里,随着热水的浸泡,金黄色的植物汁液缓缓析出, 像是虚无缥缈的烟, 徐徐将纯净的温水染成清透的青黄。
玉米须和牛蒡都不是精贵的材料, 苏楚箐给他备了不少,按理说一天一杯也够喝小半年, 结果这才两个月不到, 袋子里就见了底。
不知道自己的茶包在燕京大学教授圈子里出名的苏楚箐, 还以为是顾屿衡水喝的多。却不知道这些茶能喝到今天,有很大程度上是得靠于他性子太冷,与他不熟的教授不好意思开口来要,只能时不时偶尔来串个门,聊聊学术话题, 问问科研问项目。向来鲜少有人光顾的研学七教办公室, 几个月来门庭若市。
学生们不知道其中缘由, 最近到工研院都要避着顾教授的办公室, 否则很容易遇见系主任、院长, 甚至偶尔还能看到校长。就是不知道为什麽, 这些扛起燕京大学, 乃至华国尖端科研的超级大牛,人手都要拿着保温杯……如同育才饭店的老鸭粉丝汤, 保温杯也渐渐在学生群体中风靡起来,中鼓大街百货商店的销售额都翻倍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