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年轻,我还有漫长的人生,我总能找到出路。
本科的那几年,我的哥哥总是有各种原因来我的学校,什麽校际交流,朋友的邀请,他会光明正大在宿舍楼和教学楼下等我,他这样的人,一直都很受人欢迎,也很快就入侵了我的朋友圈。
他有意地引导别人去开我和他的玩笑,称自己是一个超级妹控的哥哥。
没有人知道,那是对我的一种折磨,一种酷刑,于是我很容易在外人面前变得焦躁,进而显得他更加像一个好哥哥。
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没人能理解他异于常人的,冷漠又极端的思想。
比如,“你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这句话是被他在某一个晚上十分随意地说出口的。
我惊讶于他的平静,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他接着说,“我是高中的时候很偶然的机会知道的,所以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做一对恋人。”
我不知道这两句话是怎麽能用“所以”连在一起的。
后来他又问:“你也一直没有拒绝我。”
“那我现在拒绝你。”
“为什麽?”他置若罔闻,“难道你身边还有比我更好的男人吗?”
“……我真不知道你是演的,还是真的,你从来没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多麽错误,多麽自私,你也从来没有意识到这对我有多大的伤害,我知道我是斗不过你的,我跟你也没什麽好说的。”
我认输了,我是不可能战胜他的。
回忆至此,连我自己都想问自己:为什麽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个时候的我还是没有回到那个所谓的家里,把这件事捅开?
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我满脑子都是逃离,除了离开还是离开,我不要再和他们说一句话,不要再和他们见一面。
本科毕业之后我没有找工作,考研没考上本校就直接调剂去了一个差些的地方读研,只要能去一个离他们都很远的地方就行,别的我不在乎。
研究生的生活对我来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我终于离开了那个家,离开了所有熟悉的人,虽然我进入了一个很差劲的课题组,我的另外两个同伴对导师和关系户恨意滔天,但我却觉得这是一种幸运。
我不再像过去那样一个人承受着所有的苦难,我们三个人一起成为了倒霉蛋,一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拥有了深厚的默契,只需要一个表情就知道对方所想;我们自称“一根绳上的蚂蚱”,有着“坚不可摧的革命友谊”,我头一次觉得自己这麽融入集体,我是真的乐在其中,不觉得苦,也不觉得不公平,我甚至觉得,那是我最具有活力的时光。
更何况,我还在这里遇到了一个,更符合我心中哥哥形象的人,他更温和友善,更关心我们,总是非常及时地提供各种帮助,我甚至觉得那是一段美好的时光,是我最具活力的时光。
我在心里这样想着,我知道只有我一个人这麽想。
研究生的这两年,那个名义上是我哥哥的男人,颜叙,还是会用各种借口来找我,但他已经不会像过去那麽直接,而是用一种更加柔和的方式,于是我总是处在一种极度矛盾的状态之中,一面是充实和愉悦,一面是畸形而扭曲。
我总觉得美好的生活是不真实的,于是,在课题组的时候,我时常会“接受”颜叙的示好,我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这不是生活的全貌,有些时候突然就会做一些很沖动的事情,比如期待一场带走自己的车祸,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
又或者说,我不是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而是我的底线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慢慢降低,有时我是清醒的,有时我是麻木的,在麻木的时候我甚至觉得,颜叙其实挺好的。但本能还是让我拒绝这种畸形又扭曲的生活,命运也是这样。
在一次我“接受”他的时候,在那条僻静的小道上,陈知着突然出现了,他撞破了我那被隐瞒在最深处的丑恶秘密,他什麽也没问,当做什麽都不知道一样,但我为此忧心忡忡,我害怕同伴的离去,愿意付出一切去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哪怕暴露最脆弱之处。
于是我第一次把漫长的过去告诉另一个人,我终于把这一切都说了出来。当我把一切都说出来之后,我才发现,其实这也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起码比挣扎着活下去要容易很多,后来我準备了一份阅后即焚的邮件,发给了程臻;但那是一件让我后悔的事情,我没想到她的反应会那麽大,我从未预料到有人能同我共情至此。
接下来只剩最后一步,和我的“家人”们聊聊,这一步也比想象中简单,毕竟这本就是一件大家都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的事情,只是,于我而言,结局依旧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