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桃李没说话,他朝前走了一句,走到程臻面前,一步的距离。
她能从他眼中看到温柔的光,于是她这才发现,原来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从高楼间隙中漏出的屈指可数的夕阳落在降桃李的眼里,也落在自己的身上。
眼前的人沉默片刻,最后说:“做第一个,祝贺我毕业快乐的人吧。”
“毕业快乐。”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程臻就接上去,“其实我之前打算给你买一束很大的花,但是我……”
“我不需要。”降桃李走上前,几乎用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拥住眼前自己唯一爱的人,“我想要的只是,做第一个,祝贺你成为程博士的人。”
(四十九)
程臻在博士面试时遇到的问题非常常规,聊一下之前的研究成果,聊一下未来的研究方向,又根据她说的内容追问了一些细节,这基本都是程臻可以倒背如流的内容,就算很紧张,但也只是说的时候卡壳了几下,她最终还是把所有的要点都顺利说完了。
直到最后一个问题,教授问她:“虽然这个问题听起来很老套,但我还是想要问,如果在读了博士之后,你发现一切都跟你设想的不一样,你要怎麽办呢?”
“其实,这样的事情,经常在我的生活中发生,我现在做的事情就跟我本科毕业时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在我的自我介绍里我有提到过,之前我休学过一年,在那一年里,我确实是想过,赶紧毕业工作,然后远离学校,再也不读书了,但是我发现,我非常抗拒这个想法,那似乎是一种生理性的抗拒,而这种感觉,让我最终决定,无论怎样,我也要深造,我想要去探究更深刻的问题,这才是我要度过的生活。从开始接受本科教育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年,我觉得我已经足够成熟和坚定,可以面对之后所有和计划不符的情况。”
这段回答程臻并没有準备,她只是把自己心里想说的都说了出来,但这一孤勇并没有实际的证据作为支撑,好像只是发了一通牢骚,好像只是一个人自以为命很苦的人,终于等到了一个所谓的“老天”,于是开始自顾自地说着,我已经吃了这麽多的苦,老天爷你总该开眼了吧?
但是不管怎样,生活都是要继续的。
很快就是一年之后了,程臻作为难兄难弟三人组里最晚一个毕业的,也终于要毕业了,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自己曾经喜欢过,但现在已经憎恶到了极点的地方。
在这一年里,她依旧时不时帮杨名跑腿,干些有的没的杂活,明明过去发生了那麽多事情,她和杨名曾经闹得那麽难看,但大家都当什麽事情也没发生,而最终的结果就是,什麽事情也没有改变。
真是奇妙的感觉,真到了这种结束的时刻,程臻竟然産生了,“其实这一切也不是不能一笔勾销”的想法。
时间是一把可怕的锉刀,就像那些被家暴却不愿选择的离婚的妇女,程臻这个时候已经没了那颗反抗的心,她只想让一切赶紧过去,在这种时候,就别再得罪杨名了。
她甚至可以用一个表面看上去十分灿烂的微笑去感谢杨名,感谢他没有在自己的毕业流程上使绊子让自己走上师哥师姐们延毕的老路,可以在师门毕业合照的时候,站在杨名的身边而不觉得嫌恶。
甚至,在最后学院毕业典礼上,杨名会穿着学士服作为导师代表发言,而按照院里的毕业典礼流程安排,程臻将作为学生代表给他献花。
毕竟,程臻即将前往香港深造,不管她之前有怎样的成绩,有没有休学,现在的她都是院里领导和老师眼中最有前途的学生。
在最后的毕业典礼上,程臻的朋友和家人们都来了,她的妈妈和爸爸,降桃李,陈知着,甚至徐淩飞和拾叁都来了。
这让她有些意想不到,有些难以接受,她自己可以麻木地做完这些事情,但是当她看到徐淩飞拄着拐杖来的时候,心髒还是非常真实地抽痛了。
她不知道徐淩飞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的,难道他放下了吗?可他要怎麽放下?
学院毕业典礼的流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而程臻被安排坐在第一排,要一直保持假笑,领导们的发言冗长但可以无视,来自熟悉之人的注视反倒让她难熬,在最应该高兴的时刻,她也没有多高兴。
在终于熬到她要上去献花的环节,程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当初说什麽都应该拒绝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场的人突然发出了不合时宜的惊呼声,似乎是有人闹出了什麽意想不到的动静。
在程臻的眼前,拾叁突然出现了,他站到了杨名的身后,紧接着,这个,在过去几年里,承载程臻大部分恨意的人,突然身体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