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些寒门学子中有一人,叫萧慎。而资助此人的,真是桃源县内为数不多的乡绅之意,柳文斌。
柳氏一族人丁兴旺,良田衆多,县衙登记在册地良田亩数占了整个桃源县近三成。而发展到柳文斌这一辈时,族中更是人才辈出,柳氏儿郎们凭借家族数代积攒下的産业开始拓展柳氏的其余産业,直至如今,桃源县内各大商铺,医馆,客栈几乎皆为柳家所有。
然而最为风光地却并非这遍地家産,而是柳文斌有个妹妹,名叫柳文杏,此女自幼生得貌美,在其及笄那年恰巧遇见了前往淮安府讲学的翰林学士罗牧,两人一见钟情,后来罗牧前往柳家提亲,这于柳家而言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喜事。要知道,即便那时柳家産业已遍布整个淮安府,可只要“士农工商”还印在世人心中,那麽仕途中人就永远保持俯瞰之姿行世。故而商贾女一跃成为官夫人,这于柳氏一族而言便是光耀门楣,于柳文斌而言更是如此。
而在柳文杏嫁去应天府后,柳氏为了削弱原本的商贾之气,开始着手诸多惠民之事,而资助寒门学子入书院求学,便是其中之一。
看着萧慎脸上的震惊,陈澈便知道自己也许猜的没错,虽不知陷害自己之人是不是柳家,可萧慎与柳家之间一定有不为人知之事。
“陈澈,念及你我同乡地份上,我奉劝你一句,不要继续往下查了。”沉默了许久,萧慎突然开口:“林瑰我可以放了,但石生之事到此为止。”
“石生的死是不是和柳家有关系?”
萧慎闻言唇角突扬起一抹嘲弄,“怎麽,你觉得查到了我的过往,便能从我这里打听出些什麽来?你未免太天真了,陈澈。”
“我是在给你机会。”陈澈平静地看着萧慎开口:“为虎作伥之人焉知不会遭虎吞噬,萧慎,这也是我的奉劝。”
一直以来,萧慎都很难形容自己对陈澈的态度。厌恶,毋庸置疑。尤其是当他得知在证据确凿之下陈澈依旧不愿认罪,扛着一条性命也要抱屈,那一瞬萧慎地厌恶之情,升至极点。为何都已经到了如此关头,他还是不肯伏法,这样会显得助纣为虐地自己狼狈至极。后来在扬州两人重逢,当他看见陈澈窘迫地拖着一条病腿站在自己面前,眼神涣散地看不出一丝斗志时,萧慎高兴极了,因为这样他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你看,还是你赢了。
可当陈澈来到自己府上,直言要再次为己翻案时,萧慎心中那股怒意再次燃烧起来,他突然察觉有些不对。
不是害怕,而是气愤。
他不是在担心陈澈重查此案而牵连自己仕途,而是气恼陈澈即便在穷途之下依旧还是要反抗。这时萧慎突然意识到,原来他的自赦一直源于陈澈的自证。只要陈澈不愿放弃自证,那麽他就永远无法说服自己所为是对的。
与此同时,萧慎只得承认,他厌恶陈澈,也羡慕陈澈。
厌恶他不肯屈从,也羡慕他不肯屈从。
故而当听到陈澈这句所谓地“规劝”时,萧慎有一瞬地晃神,遭虎吞噬吗?也许以前还不会,可当自己亲自看着石生被人推入南河之中,拼命求救却于事无补时,他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你以为柳家就是尽头吗?”萧慎一脸可笑地看着陈澈,不知是在提醒陈澈还是自己,“也许柳家连开始都算不上,这场赌局,我赌不起,你,同样赌不起。”
“可你我所持筹码不同。”陈澈闻言一脸淡漠地看向萧慎:“你护得是仕途,我赌的是性命。”
…
当日黄昏,房正兴高采烈地跑到牢内,利索地将锁链打开,对里面地林瑰道:“林掌柜,刘知府下令放你出去。”
林瑰走出州府大牢时,夕阳地最后一抹余晖正悄然散落,虚浮地光影虽并未裹挟多少暖意,却也足以驱散她身上那股阴寒之气。
前方不远处,陈澈正站在那里,温和地看着来人,与当日从牢内走出时林瑰所站的位置如出一辙。
林瑰不由莞尔,擡脚向前方走去,待行至其面前后,一言不发地看向陈澈。
“走吧。”陈澈握住林瑰的手,将其包裹进掌心之中,笑着对林瑰开口。
“好。”
任由陈澈牵着自己,两人的背影被夕阳拖拽地狭长,并肩行于天地间最后一抹韫色之中,不问来处,不究去路,只依偎偕行。
一介布衣(二)
两人来到胭脂铺外,林瑰见陈澈似乎并没有告别之意,于是率先开口:“那我先进去了。”
然而陈澈却并未松开握着林瑰的手,牵着人往铺子内走去,“不急,我还有些事要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