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无从辩驳地无力之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昔日他不肯屈从于所谓的“真相”之下,强忍着切肤之痛,侥幸走出那间牢笼。可每一条鞭,每一道疤,却从未因光阴流逝而消散分毫。他在无数次地自赦与自责间撕扯,方才留得一条性命,如今在狱中呆着的人是林瑰,他怎麽忍心让其经历与自己一般地遭遇,他不能想,更不敢想。
察觉到陈澈的不安,陆方一低叹了声,而后开口安抚道:“陈澈,你先清醒一些。”
陈澈站在原地良久,强压制住心中那道惶恐,哑着声道:“我要去见林瑰一面。”
“此事我来安排。”
一直沉默地季裴然突然开口,陆方一这才察觉到屋中还有一人,于是歪着脑袋看去,只见一女子端立于不远处,脸上涌现与陈澈相似的忧色。
缓缓行至二人身侧,季裴然看向陈澈:“这位公子说的对,不要让林瑰担心。见面的事我来安排。”
落石而生(五)
陈澈跟在房正身后来到狱中,前不久才从此处离开,故而这条路他并不陌生。
只见房正行至一处后停下脚步,伸手扯过拴在牢门处的链条,将钥匙插进琐中,“吧嗒”一声后锁链沿牢门滑落,房正看向里面的人,“林掌柜,有人来看你了。”
其实林瑰在牢内也不过只呆了几个时辰,可也许是四下太过安静的缘故,当房正地声音响起时,她却忍住不微颤了下,待看清来人后,唇角扬起一抹弧度:“房大人。”
声音有些暗哑,林瑰下意识清了清嗓,“你方才说什麽?”
“有人来前来看你。”说话间房正已擡脚进了牢中,身后还跟着一人,可林瑰因是坐着,是以并未看见此人样貌,只是她认出了那件长衫。
玉青色长衫被牢中昏暗地光影衬的有些泛白,可林瑰却几乎一眼认了出来,不久前长衫的主人曾立于胭脂铺外,说他最迟五日一定会回来。
林瑰默默算了算日子,今日恰好是第五日。
缓缓将头擡起,林瑰对上了那双熟悉地眼眸,只是此刻那双眼中不似昔日般温和淡然,倒与眼下牢内地阴寒有几分相似,激地林瑰微怔在原地。
房正这时也看出了林瑰面上的变化,一时间不免无措。方才季掌柜带着一人前来,说是要见林瑰一面,有季掌柜开口,房正想着应是无碍,遂将人领了进来,可眼下看林瑰的反应倒像是有些抗拒,故而房正试探着道:“林掌柜,你认识此人吗?”
陈澈的脸色在看见林瑰坐在地上后变得难看起来,如今听见房正此言更是愈发阴沉,因此未等了,林瑰开口回应,陈澈向前一步行至房正身侧,对其道:“多谢大人带路,在下有些话想单独与林掌柜说。”
房正被陈澈的目光看的一颤,当下更是有些担心林瑰,然而这时却听见林瑰突然开口:“大人放心,我认识他的。”
得了林瑰首肯,房正这才放心了些,虽说陈澈的目光算不得友善,可到底没做出什麽出格举动,故而房正也不好再阻挠,不过在离开牢内之前依旧不放心地看了眼林瑰:
“林掌柜有事你尽管喊我。”
牢内複归沉寂。
林瑰蜷于一处当只乌龟,不愿擡头对上陈澈的目光。谁知陈澈也任由其如此,始终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时光便在这两道身影间缓缓流逝。
陈澈默默看着将自己抱作一团的身林瑰,藏青色地襦裙几乎要与墙面融为一体,陈澈曾心生疑惑,林瑰一双手能研制出冠绝扬州的胭脂,可自己却从不沾染分毫,平日里仅着一身素裙,发髻处惟一支玉钗点缀,干练而素净,倒与陈澈以往所想不同。
可就是这样一个干净地姑娘,却因自己屡次进到这阴暗湿寒地牢狱之内,一想到此,陈澈心中那股怨气的矛头只能只想自己。
无声地叹了口气,缓缓行至林瑰身边坐下,接着从怀中掏出一只方帕,递给身旁之人:“地上潮气重,把这个垫在身下。”
林瑰看着方帕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恍然发现原来陈澈的手指如此白净,竟险些与那方素帕融为一体。
见林瑰一直盯着眼前发呆,陈澈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索性也不再催促,起身来到窗口所对地位置,在上面铺了层干草,接着将手帕置于其上,待将一切收拾妥当后,转身向林瑰走去,谁知刚一回头便看见林瑰正盯着自己,唇角扬着一抹笑意。
擡脚来到林瑰面前,陈澈没好气道:“还笑?”
说话间一只手却伸了过去,林瑰见状将自己的手放在其上,下一瞬便被拉了起来,紧接着撞在了陈澈胸膛之上。鼻子被撞得发疼,林瑰下意识想躲开,这时陈澈另一只手却将人环住,紧紧压在了自己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