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陈澈的目光变得有些混沌,竭力拼凑着一段想要忘记却忘不掉的回忆,“在狱中三年,我没有一日不在喊冤,可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他们只会拿出那些所谓的证词,证物,来证明我的罪行。而我则日複一日伸手接过那些陌生而冰凉的证据,继续重複着那句‘草民没有做过’林瑰,我曾穷尽所学,依旧找不到只言片语来辩驳,我明明是清白之人,可为何看不见清白啊。”
话落,林瑰手背上有什麽倏地滴落,温热而潮湿。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陈澈。
即便是在狱中说起往事时,陈澈也足够坦然,是以林瑰曾觉得只要陈澈没有做过,便一定可以洗刷冤屈。可当陈澈浑身颤抖着说他看不见清白时,林瑰霎时间红了眼眶。
不由自主地伸手将陈澈面上那股泪痕抹去,林瑰开口有些哽咽:“我明白我明白的,我知道很难,可是陈澈,你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林瑰没有告诉陈澈,在去找章文青的那日,她曾进过陈澈的房间,同主人的性子一般,陈澈房间布置的干净而简洁。随手拿起书案上的一本书册,一张薄纸随之落下,林瑰蹲下身子将纸捡起,只见其上写着:“愿你余生清澈。”
起身将纸张放在案几之上,林瑰随后又翻看了几本书籍,却发现每本书册之内都夹着同样一张纸,写着相同的一句话。
林瑰不知陈澈是在看到书中哪句话时萌有此念,亦或是此念早已溶于骨,渗于笔墨之间。只知那些字迹勾勒出了一位年轻郎君,被困在宣正十五年间,再也走不出来。
伸手轻拽住陈澈的衣袖,林瑰盯着其上那片竹纹,低声说道:“我看过你那篇臣子赋,虽无法全然理解,却还是记住了一句‘不可谓其难而却步,不可惧其险而返途’。”
话落,林瑰将头缓缓擡起,“陈澈,若这是你对国家与百姓的决心,那便也是我对你的情意。”
对于翻案这件事,陈澈最后还是没有给出肯定的回应,而林瑰也不着急,她明白陈澈的顾虑与不安,单听其口中所言便已深感当年之事无力,而切身经历了一切的陈澈想来只会更加绝望,那麽林瑰愿意等,等陈澈準备好真正面对过去。
不过眼下最为棘手之事,却是陈澈要住在何处。
“你昨夜歇在何处?”
说话间,林瑰突然想起此事,依陈澈的性子,发生了这样的事后定然不愿再踏进书院,昨夜脑中混沌,竟一时忘记询问其在何处落脚。
看出林瑰眼中的愧疚,陈澈连忙出声宽慰:“昨夜我歇在书院里,还有些东西要收拾。”
“那日后你要去哪儿?”
“暂时先去观音庙,许久未去庙中,净岸大师该担心了。”
净岸是陈澈恩师韩明观的旧友,当初陈澈来扬州时,韩明观不仅拜托了同门的章文青代为照拂,亦叮嘱净岸关照自己这位学生,是以陈澈答应净岸每月都会去庙中拜访,然而近来发生了诸多事,陈澈已许久未上山,不知净岸是否起疑,若此事被韩明观知晓,只怕会担忧不已。
“可住在庙中并非长久之计,”林瑰眉间轻皱,垂眼思忖片刻,仰头看向陈澈:“不若你来我铺子里罢,林掌柜负责你的生计。”
见林瑰神采奕奕地看着自己,眼中的那抹光亮似乎能将人魂魄摄去,陈澈强忍着想要挡住那双眼眸的沖动,唇角缓缓扬起:“暂时先不必了。”
林瑰知道陈澈是担心外人非议的声音,于是认真地开口道:“陈澈,我并不在意旁人说的那些话。”
说这话的林瑰如一只护食的幼崽般满眼警惕,陈澈见状心生一抹无奈,于是看向林瑰解释道:“林瑰,若我想长久的留在你身边,就不能总被你保护,这些事我能解决,相信我。”
林瑰闻言面上微微发热,却也明白陈澈的坚持,因而也不再规劝。后来两人又说了些话,陈澈便起身告辞,独自往观音庙去了。
此时的萧府内却是一片狼藉。
萧慎晨起后得知陈澈昨日已出狱,震惊之余去找了周容问话,方才得知竟是萧冉伙同林瑰一起向周容施压,这才令其去府衙撤了状书。
“啪——”
茶盏径直摔落在地上,茶水随之四溅开来,连同碎裂的玻璃残渣一同于空中散开,险些落在萧冉的裙摆之上。
“萧冉,谁给你的胆子同我作对!”萧慎眼中渗着寒气,冷冷地看着面前之人,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萧冉许久不曾见萧慎如此震怒,身形不由猛地一颤,然而还是竭力控制着心中惧意,“哥,我没有要与你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