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和三十公分的我们
木瓜子
回首
[我看着窗外的夏天,一大片静止不动的焦绿,点缀着耀眼的明黄。
十几年前的那个夏天,也是这样的平静、明朗。]
走过了立夏,一年一度的高考季刚刚落幕,盛夏的起点还未登场。每当这时,我总会格外地感伤。尽管高中毕业已是多年前的事了——那个曾经那麽想要逃离,后来却反複回味的高中时代。我不知道,让人感伤的究竟是高考还是盛夏?是逝去的青春还是故事里的不了了之?
那些在高中时代陪伴我成长、给予我情感慰藉的,是一本又一本的青春小说。小说里的遗憾,是爱而不得,是得到后的失去,是如烟花般热烈绽放后瞬间化为乌有的无力。
而我的遗憾,就像是波平如镜的湖水,映射着一幅又一幅或缥缈或凄美的画面。偶尔的波澜,是鱼的呼吸,是风的吶喊,是鸟的任性,是雨的眼泪。湖面依旧是那个湖面,什麽都没有发生。太平静了,无聊得让人想要逃离。情绪需要释放,却找不到发洩口。
我将青春寄放在小说里。于是,遗憾有了归宿。像一颗在不知不觉中生长的智齿,偶尔地隐隐作痛。每当我快要忘了它的存在,盛夏如期而至。
夏天的晚霞,是粉红色的。她携着一行行青春的回忆(一本本厚重的小说),缓缓地显形了。走在下班的路上,呼吸着夏天的空气,那是忧伤的青春气味。
可那到底是怎样的忧伤呢?
思考着为何忧伤的忧伤,让我更加忧伤了。莫名的忧伤,一直伴随在我周围,随着我走进了地铁。我打开手机娱乐新闻,想要驱赶忧伤。然而当我看到那条热搜时,忧伤瞬间击中了我,“《悠悠零风》今晚开播”。
那是一部由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高中时的我,透过小说,笑着见证书中的他们一起畅想着未来,哭着惋惜那些如幻影般消散的笑容与承诺。我曾一度陷入作者营造的悲伤情节中无法自拔,体验着刻骨铭心的痛(还好并不影响呼吸),每天骂一万遍作者没有心。
那时的我坐在教室里看着窗外,想象着冰冷洁白的病房。那个璀璨如太阳般存在的男孩,怎麽可以是颗照亮过天空却瞬间陨落的流星呢?我再也不想体验悲伤了,我想要遇见童话般的美好。可那个年代,童话故事,只存在于童话中。在小说里,是找不到永恒童话的。那时的青春小说,总是那麽的悲伤。仿佛是在提醒我们,只有疼通过,才会留下永远的青春烙印,那样的青春才不算白过。
也许是那时正处于成长阶段的我们,太急着体验人生,急于证明自己什麽都懂,证明自己不是个只会念书的机器。我们一会儿肯定自己,一会儿否定自己,一会儿厌恶别人,一会儿怀疑世界。好像一天当中心情不上下左右起伏个千百回,就对不起自己辛苦地来人世走一遭,对不起我们好不容易日趋成熟的複杂精密的大脑构造。
我们并不喜欢遗憾,那些小说里的遗憾让我们心痛。可我们却忍不住在没有遗憾的时候,拼命地找寻遗憾,疯狂地吮吸着那来之不易的心痛气息。只要能摆脱读书、考试所带来的压迫感,什麽感觉都好。
可以毒攻毒毕竟不是个良策。力度掌握得不好,只会让人陷入更大的情绪黑洞。《悠悠零风》,是我高中时代看过的最后一部青春小说。也许是因为人们常说的后劲太大的缘故吧,看完那本小说之后,我再也不敢看这类小说了。甚至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无论多麽火爆的有关青春题材的电视剧和电影,我都没有看。不管我那个无比热衷于偶像剧、帅哥、追星的好朋友橙子如何给我安利,我都无动于衷。
说到橙子,我与她是在大学图书馆里相识的。
图书馆如同外面的世界,有嘈杂、感动、冷清、孤独,有火得一塌糊涂却不知所云的小说从来只作短暂的停留,有旧得无人问津但博大精深的书籍长眠于布满灰尘的书架上。我穿过一排排整齐的书架以及零星的人影,来到那个冷飕飕的角落。天花板上风口剧烈的呼吸声代替了窸窸窣窣的人语声。
我站在那里,想象着,当我拿起某本古籍,它便会自动在我面前摊开,闪着金光。接着我就会瞬间被吸入这金光内,去往书中描绘的那个世界。毕竟这个地方,和电视里上演的穿越环境有许多的相似之处——与古代相关,没有閑杂人等,甚至还有点像古墓(封闭、阴森、不知何处吹来的冷风)。
那麽该选哪本书(哪个朝代)好呢?正当我思考得入迷,余光瞥到左下方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缓缓移动着,貌似是一团毛发。我瞬间僵在了原地,浑身立起了鸡皮疙瘩。难道奇迹真得要发生了?(我来这那麽多次,从未见过其他人或者猫,因此我下意识地认为那肯定不是人或者猫。那麽只能是)那团毛发突然升向半空中,耳边飘来一个温柔的声音:“你有看到《小窗幽记》这本书吗?”我瞬间松了一口气。她瘦瘦高高的,扎着一个不高不低的马尾,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随即我看到她拿在手中的《震川先生集》——那正是我此次想借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