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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冬灵擡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罢了,跟李无寒这种古板无趣的人,是说不出明白的,他既然爱给自己揽事儿,要让她画,那就画呗。

她从书桌前绕过来,撩起衣袖,露出半截皓白的手臂来。又一把捏了支毛笔,颇为豪气地蘸取了墨汁,擡手就预备往那宣纸上画。

“等等!”李无寒明显感觉自己的眼角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他上前去拿过她手里的毛笔,往盛有墨汁的碟子边缘轻轻扫了扫,挤出一大半墨水来,这才将笔递给她,“取这麽多墨,鄢姑娘是想开染坊?”

鄢冬灵撇撇嘴,她就说她不适合画画吧,这麽多讲究。

她接过毛笔,尾指在他手背上轻轻划过,她瞧见那人眼皮颤了颤,有几分不自然地别过了眼。

“然后呢?”她颇费力地举着腕子t,悬在半空,等着他下一步的指令。

“在开始落笔之前,先要仔细观察你要画的树木。注意其整体形态、枝干的弯曲程度、树叶的分布,在心中有个大致的落笔走向。”

鄢冬灵歪歪头,朝窗外看了一眼,道:“那照世子说的,我现在该去庭中‘仔细观察’一下那棵树,再回来落笔。”

“你方才课上看得还不够麽?”李无寒不知何时又拿起了那把戒尺,冰凉的尺身压在鄢冬灵手腕上,一道无形的力道带着她的手往下,那一头引导的主人淡淡出声:“从树的底部开始,用中锋或侧锋勾勒树干。在勾勒树干的基础上,用稍淡的墨色添加枝干。”

鄢冬灵的毛笔落在纸面上,墨迹渐渐在素白的底色上铺染开。可她显然不懂李无寒口中的‘中锋’和‘侧锋’是什麽意思,便只能由着自己的理解,任那杂乱的黑色晕开。

眼看着那一团铺开的墨色没了形状,倏然之间,压在鄢冬灵腕间的力道一松,转而换成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手握着她的手,带着她手中的笔,往下运力。

第 28 章

李无寒实在是看不下去, 干脆撤了戒尺,走到她身边来。鄢冬灵是端坐在书桌前的,右手执着毛笔, 背脊挺得直直的, 姿态上像是那麽回事。

只是观之笔锋走向, 随意杂乱, 再看其笔下力度, 绵软无力,好好一张宣纸, 被她一笔染上了一大团毫无形状的墨迹。

李无寒皱了皱眉, 干脆伸出左手, 捏住了她的手腕, 将她手里的笔微微提了起来。

沾了墨的笔尖勾起, 又压了一半在纸面上,借着力道缓缓向上游走,很快便勾勒出树干的形状。接着又从树干中间起笔向外,勾出几根浓淡不一的枝干。

寥寥几笔, 一棵久经风霜却遒劲有力的枯树跃然纸上。

鄢冬灵何时见过自己的笔下出过这种好东西?眯着眼睛仔细打量起来, 越看越觉得这画实在是不错。笔墨简单,意境却深远, 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邈然意味。

她偏过头,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了赞叹:“先生的画技果然名不虚传,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

她虽不懂画, 但她懂人情世故。下午在李无寒的课上睡觉,难免下了他的面子, 这才将自己留在这磋磨。李无寒看着也不像是喜欢自找麻烦的人,只要她态度好一些, 他肯定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早点回去了。

她这一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哗哗’直响,李无寒却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接着松了捏着她手腕的手,指了指桌面上摆着的一沓子宣纸,不为所动道:“照着我方才教你的笔法和力度,再画上一百张,我一会来检查。”

“你在开玩笑吗?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鄢冬灵的声音忽然虚了下来,脸上勉强挤出一道笑并伸手将那堆宣纸推远了一寸。

李无寒已拂袖转身,往门口走去,听见她这话,步履不停,只缓缓道:“我从不开玩笑”,走到了门口,他伸手将门拉上,又提醒了一句:“鄢家的马车已经回去了,你若不乖乖做我留下的功课,我回去时,也不会带上你。”

说罢,那门扇便被无情地合上,连带着将屋外那一片温暖恬淡的夕阳也隔绝在了外头,屋内只剩下了空气中浮动的缕缕尘埃,还有书桌上比她话本子还厚的宣纸堆……鄢冬灵捏紧了拳头,对着李无寒离去的方向‘梆梆’挥了两拳。

手还没收回来呢,那门扇抖了两下,又被推开。鄢冬灵连忙坐正,故作镇定地捋了捋袖子,清清嗓子:“世子还有何指教?”

已是将‘不服气’几个大字,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却又还得坐他的马车回家去,于是只能不情不愿地将放在一边的毛笔拿起来,“若无事的话,麻烦您不要打扰我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