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冬灵微惊，一时顾不得那与她打招呼的郎君，脑子里只想着该怎麽同晁永解释。

晁永动作僵硬地动了动脖子，随手摘下书架边挂着的鸡毛掸子，打扫起书架来。一边扫着，嘴里还嘀嘀咕咕念叨：“想来近日是累着了，今日怎麽看什麽东西都觉得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鄢冬灵这才微t微松了口气，那郎君此时已放下了手中的书，行至她跟前，朝她拱手介绍道：“鄢娘子可能不记得在下了，昨日在打春宴上，我们见过的。”

昨日见过？

鄢冬灵脑中飞快思索，而后终于反应过来，也福了福身，道：“原来是崔公子，昨日真是不好意思，弄湿了你的衣裳。”

崔墨笑了笑，展露出温柔亲切的气质来，“你知道我？”

“昨日听崔家的表妹提过你的名字。”

“说起来，在下与鄢娘子从前在这书肆前也是见过的，那日娘子赠了我两本书，我一直珍藏着。后来总想着，若是能有机会再见一见当初送书给我的小郎君就好了。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样快。”

崔墨眼中有不甚明朗的情绪涌动，最终还是化成了春风一般的笑意，“鄢娘子若不嫌弃，崔某想请娘子一道用个晚饭，也算是感谢娘子当日施以援手。”

眼前的崔墨，竟然是当初那个一身布衫，被伙计驱赶的潦倒少年。虽不知崔家寻回他前，他过的是什麽日子，但那时候的崔墨连一本书都买不起，可见处境艰难。

鄢冬灵笑笑，“两本书而已，并不是什麽事，崔郎君不必放在心上的。”

“与娘子而言是小事，于某而言却不是。还望鄢娘子给个面子，醉月楼就在不远，不如同去醉月楼？”

崔墨的性子与长相不甚相符，别看他长得一副软绵好说话的模样，可话里话外隐隐透着些强势和不容推拒绝的气势。

鄢冬灵有些不舒服，看了他一眼，开口正欲回绝，可他已往前擡了擡手，又道：“明日是青松书院开课的日子，父亲寻回我后担心我不习惯长安城中的生活，便让我顶了书院的空缺，去书院读书。

“从明日起，我们就是同窗了。某初来乍到，对这城中的人、事都不甚相熟。往后在书院里，必然还要有许多要劳烦鄢娘子的地方，今日这顿饭，鄢娘子就勿要再推拒了。”

他年纪轻轻，话说得倒是七拐八绕，滴水不漏的。彩星捂了捂险些要叫出声来的肚子，偷偷拽了她一把，鄢冬灵这才挤出一道笑来，“那就多谢崔郎君了。”

三人朝着醉月楼的方向走去，鄢冬灵和彩星走在前面，崔墨慢两人一步，错身跟在鄢冬灵身后，距离刚好，既不显得压迫，也不疏离。

彩星乐滋滋的，旁人花钱请客再好不过，反正只要能去醉月楼，鄢冬灵一定会给她买她最爱吃的猪肘子的。只是今夜有外人在，她大概不能同他们一起吃了。

三人走后不久，阿豆替李无寒来书肆买话本。若竹则陪他在醉月楼给老夫人买晚膳。

安氏近日总说口中寡淡，想要吃些醉月楼的招牌菜。

李无寒想到，明日开始，便要去青松书院授课了，书院路远，来回奔波耗在路上的时间恐怕不少，加之他又有公务要处理，后面的日子怕是没空陪她。

故而便想趁着今日给她买些好吃的，好解解老人家的馋。

到了晚间，醉月楼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李无寒不喜人多喧嚣，便与若竹候在二层的厢房内，与店小二报上菜名，而后便坐在厢房里等着后厨将饭菜做好再拿回去。

“这屋子里怎麽闷的慌，一股子酒气。”若竹挥手扇了扇，那味道还萦绕在四周，又见李无寒微微蹙眉，有些不悦，他便干脆起了身，走到那窗扇的位置，将屋子里朝着走廊过道的两扇窗子都打开了。

而后又坐回去，“世子，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李无寒点点头，瞧见包厢的墙面上写了许多菜名，有一些好像是楼里新出的菜，从前没见过。

他忽然又想到，自己好像答应了某人，要请她来醉月楼吃饭的。不过想来她应是在忙明日上学的事情，也把这一茬事给忘了，不然以她的性子，定是不会叫自己吃亏，怎麽着也是要找他把这顿饭要来的。

“世子，你看看对面栏杆那儿，是不是鄢二娘子？”若竹拍了拍桌子，极大的震动声透过桌面传过来，他跟着若竹的视线望过去，透过那扇大开的窗子，他果然看见对面的木栏后，站着个娉婷绰约的小娘子。

鄢冬灵穿着一件藕荷色对绣双蝶的菱锦上衣，软银轻罗的曳地长裙，杏子黄的撒花披帛自纤细的肩颈垂下，似春日青山崖间泻下的一道水瀑，缎面拢着酒楼内明晃的灯火，摇曳之间便洒在了姑娘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