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谈的精神域继续朝前延伸。
好像当初在日栖镇被伏斗追杀时,任南禹问过她为什麽不直接用等级压制,那时的她没有回答。但其实她很清楚,要想用等级压制或多或少都需要展开精神域,可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上回在缈幽城展开精神域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一般情况下仅将精神域用作感知外界探查消息的工具算是没什麽问题,可一旦她要将其用于攻击或是威慑对方的武器就完全不受控了。
所以之前的话也不完全对,如果每个夜晚她都只是站在章尾山上观察人间百态的话,那她的确是那群疯子里唯一的正常人,可如果她要通过精神域对敌人实施攻击的话,很多情况下,她都会……失控。
因为精神域的基础往往只是虚无的意识,但姜谈精神域的支柱却是实打实存在的五感,于是这也使得那群对精神域的开发已经几乎走火入魔的疯子们,哪怕明知可能会付出死无全尸的惨痛代价也仍要执意引导姜谈在战斗中不自觉地扩大再扩大精神域。
而这,正是灾难的根源。
姜谈的精神域就像是永没有枯竭那天的泉眼,无论受到多少的攻击与阻力都无法抑制精神域扩大的速度,同时,随着精神域的扩大,她的五感覆盖面积也渐渐的愈变愈广,本来放在平时可以看见更多的人间万象闻到更多的怡人花香,可在战斗中却完全不是一件好t事。
特别是当姜谈已经开始分不清什麽是她真实看见的什麽是精神域传递过来的时,精神域的危险程度就达到了顶峰。
这个时候的她,虽然精神域仍在不断蔓延,可她对精神域的掌控程度却在不断减弱,虽然近乎每次姜谈都能在精神域就快覆盖整个人间之前及时恢複短暂的清醒,但收回精神域要面临的巨大痛苦却次次都能让她的精神濒临崩溃。
孩童的哭叫声,人群的吵闹声,重物突然碎裂掉落在地的撞击声,姜谈分不清这些事物的具体|位置却能无端地産生毁灭式的沖动。
可她不能沖动。
已经感受过太多回秩序崩坏,原本秀美宁静的高山被她粉碎得一干二净,原本人声鼎沸的阁楼被她用鲜血做上了残忍的标记,四周全是断壁残垣,整个空间里弥漫的也全都是血腥,暴力,死亡这些既腐烂又肮髒,恶心地令人作呕的恶臭气味。
那麽这个时候的姜谈还能感觉得到什麽呢?
答案是,哪怕不用五感,不开展精神域,她也照样什麽都能感觉得到。周围的指责与痛恨已经吵到了她哪怕关闭了对声音的接收也照样还是能察觉到的程度,但分明其实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做了什麽,她只知道自己是在战斗,她的所有攻击明明都只朝向了敌人,可为何……
为何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她明明……明明也不想的啊。
只是那个时候她的脑子不知不觉变得麻木,周遭事物混沌不堪,起初还清楚敌人究竟是谁又到底藏在哪里,可到了后来这一切就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唯一分明的黑与白,但可笑的是,姜谈分辨不出来她现在身处的究竟是黑还是白。
和奉蛟成为互相提起来就会恨得牙痒痒的老朋友也是在这个时候,奉蛟是个恪尽职守的四方兽,每每当它拿着一堆揭露姜谈“暴行”的证据来找她时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然而又在数次见到她呆坐在修罗殿看着湖中央万年不开花的紫金睡莲时,那些来之前早就想好的责骂她的话又顿时说不出来了。
该骂的别人都已经骂过了,人死了又不能複生,错事做了也就做了,只要诚心弥补,事情也就还不算太坏。
前几百年的姜谈几乎要把人皇好不容易救下来的人间破坏个稀巴烂,后几百年的姜谈却像变了一只鬼那样逐渐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直到后来莫名其妙陨灭后人们才慢慢意识到原先那位自降世起便风波不断的女鬼王似乎已经低调了太多。
然后就是直到现在,虽说陨灭前她还是偶尔会偷偷摸摸地跑到章尾山上释放精神域了解人间,但似乎其中的哪一次都不够尽兴,然而此刻进了季青临的识海,这里一望无际,除了大海还是大海,哪怕她在其中随意翻滚激起千层巨浪也不会有人在意。
所以她会觉得舒服,因为那是自由,是她向往的无论做什麽都没关系的底气。
当然,如果这片空空蕩蕩的识海没有突然翻滚起激烈的海潮就更好了。
“你在想什麽?”
姜谈又问了一遍。
“我在想……”
季青临低下了头。
“你会不会回答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