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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稚童倒是聪明,一眼看出崔珣才是察事厅做主之人,所以才去问崔珣,崔珣不欲理他,他却挡在崔珣面前不走,不畏不惧,又问:“你们什麽时候放我阿婆?”

武侯着了恼,崔珣却摆摆手,他神色平静:“你阿婆没做错事的话,我们便会放她。”

稚童闻言,说了句:“我阿婆不会做错事的。”

他说完后,便为崔珣让出一条路,崔珣有些诧异这稚童的进退有度,他端详了他一会,然后才转过头,踏上台阶,準备进入仪门,李楹跟在他身旁,只是踏上台阶时,她的衣摆,却悄悄被那稚童拽住了。

稚童仰头看着她,目光满是恳求,李楹错愕,这孩童,能看到她吗?

但她转念一想,都说六岁以下的孩童,心灵清净,能洞视万物,所以这孩童能看见她,也没什麽好惊异的。

稚童稚嫩脸庞布满无助神色,李楹瞧着有些不忍,这时崔珣也回过头,在他前面引路的武侯听到崔珣停下脚步,也回过头,武侯看不见李楹,只能看见那孩童仰着脸,看着崔珣方向,似在恳求他的模样,武侯胆战心惊,生怕崔珣生气,正準备呵斥那孩童的时候,李楹却对崔珣说了句:“崔珣,你先进去吧。”

崔珣看着那早慧的孩童,片刻后,他“嗯”了声,然后便随武侯,踏上台阶,先行进入察事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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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三娘被关押在典狱房,崔珣踏进典狱房前,武侯禀报道:“少卿,查过了,这妇人名叫严三娘,以前曾是郑皇后宫中的侍婢,太昌血案后,她被逐出了宫,嫁了个丈夫,生了个儿子,前几年的时候,她丈夫儿子都死了,如今只留下一个四岁大的孙子。”

崔珣点了点头,他从铁窗往典狱房里望去,只见严三娘身披镣铐,形容憔悴,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上很多,两鬓几乎完全斑白,脸上也是一道一道的深深皱纹,双手粗糙不堪,衣着也十分朴素,看来这二十九年来,她过的并不好。

崔珣端详了一阵,察事房虽处处燃着炭火,但阴魂恶煞带来的阵阵寒意还是让他轻轻咳嗽了两声,他裹紧鹤氅,推开铁门,严三娘仓皇转头,一见到穿着绯红官服的崔珣,立刻下跪叩首:“崔少卿,我什麽都没做,求你放了我吧。”

崔珣居高临下看着她,声音冷淡,但却带了一丝令人畏惧的寒意:“什麽都没做吗?”

“我……”严三娘吞吞吐吐:“我……我只是给以前朋友烧了点纸钱,这,难道也有错吗?”

“你的那个朋友,不是普通人。”崔珣静静道:“而是触怒太后被杖杀的罪婢。”

严三娘身体因为害怕不停战栗着,曾经秀美的容貌也完全被生活的风霜所侵蚀,她眼神浑浊,看起来可怜又怯懦,但是这样可怜怯懦的一个人,居然有胆量去给一个罪婢烧纸钱,而且这罪婢,还死了整整二十九年了。

严三娘虽抖如筛糠,但还是鼓起勇气擡头:“崔少卿,没有哪条律令说不能祭祀罪婢,太后也没说,所以,我何罪之有?”

崔珣闻言,没有生气,反而轻笑了一声:“我并未向你问罪,我只是好奇,一个死了二十九年的朋友,你不为她祭祀,也不会有半个人指摘,既然如此,为何你仍要冒着生命危险,去为她烧几枚纸钱呢?”

严三娘低头:“我没读过书,我讲不出来什麽大道理,我只知道晚香是我的朋友,不管她死了多少年,都是我的朋友。”

她说这话的时候,身体害怕到发抖,崔珣和察事厅的名声,在长安城人尽皆知,所有人都说,崔珣就是修罗道爬出的恶鬼,不,他比恶鬼还要可怕,不管是王公贵胄,还是平民走卒,落到崔珣这个酷吏手中,不死也要残废,这时她耳边传来一声隔壁狱房犯人被拷问的惨痛呼号声,她吓到又是一阵战栗,但崔珣却蹲下身子,一双虽潋滟漪澜,却冷如霜雪的眼眸静静盯着她,严三娘害怕到往后瑟缩,可崔珣却低下头,解开了她手上镣铐。

严三娘一怔,崔珣道:“武侯粗鲁,冒犯了老媪,是某的不是。”

严三娘怔怔道:“这……这是为何?”

崔珣并未回答,只是道:“某请老媪来察事厅,只是想弄懂一个问题。”

严三娘这才回过神来:“什麽……什麽问题?”

“晚香她,到底为何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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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珣在察事厅讯问严三娘之时,李楹正坐在外面石阶上,陪着她的孙儿。

严三娘孙儿名叫虎奴,长得也虎头虎脑,十分可爱,但是与他外表不同的是,虎奴十分早慧,说起话来,并不像一个四岁孩童,反而头头是道,条条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