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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首道:“太后救了臣的性命,臣愿为太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望舒,这三年,你虽执念太深,屡有违逆,但也算是忠心耿耿。”太后腰间挂着的葡萄花鸟纹镂空金香囊随着行走微微摇摆,余香袅袅:“而且,你不但帮吾找到了明月珠的香囊,还惦记着明月珠在法门寺栽种的菩提树,你能知吾之心,好吾所好,所以有些事,吾也不愿计较了。”

崔珣这才恍然,原来太后不责罚他害死王燃犀一事,是因为还念着香囊和菩提树的情分,换言之,是李楹帮他又逃脱了一次责罚。

但是,若太后知晓他在秘密调查李楹之死,而且真兇极有可能涉及太后,那到时会如何?

春寒料峭,崔珣一时之间,竟冷汗湿了衣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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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如此,但崔珣仍然瞒着太后,继续秘密调查着她身边之人,只因查出真兇,李楹才会将盛云廷埋骨之地告诉他。

他别无选择。

李楹恨他,与他交谈时总会冷言冷语,显然是不愿见到他的,但是她需要询问他案情进展,又不得不见他。

即使这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她也仍然来了,她收起绢伞,掸了掸绿色油帔上的雨点,鹿皮靴沾了泥水,可踏在崔府长廊中,却留不下半点痕迹。

她缓步走到崔珣的书房,崔珣在看《出入录》,李楹走路没有声音,但崔珣似乎感觉到什麽一般,他头也没擡,只在李楹脱下绿油帔,端坐在他对面时,他才微微擡眸,说道:“我看了几日的出入录,并没有发现什麽。”

这个回答,在李楹的意料之中,她从崔珣手中接过《出入录》,沉默看了起来,她不想和崔珣说话。

崔珣被她这样明晃晃的憎厌,脸上也没露出什麽表情,只是从书案旁拿起另一册《出入录》,看了起来。

书房里只有展开竹简的沙沙声,两人端坐在书案前,低头看着《出入录》,一人身披雪白狐裘,轩若朝霞,一人身着淡绿襦裙,秀丽文雅,这副情景,看起来像一对甚为相配的壁人,实则却是她视他为寇仇,他陷她于水火,两不相容。

良久,李楹才擡头道:“这个叫冬儿的仆婢,在三十年前,莫名暴毙,是否其中有所关联?”

崔珣摇头:“我查过了,冬儿是得了痢疾,才暴毙而亡的,有医案为证,不会有假。”

李楹“哦”了声,她心中却有种暗暗松口气的感觉,她又看了阵竹简,然后擡头问崔珣:“这《出入录》都看完了,还是一无所获,是不是我的案子,和我阿娘没有关系?”

崔珣毫不留情的打破了她的幻想:“太后的兇嫌,仍然是最大的。”

李楹对他的斩钉截铁不太服气:“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若公主不信任我,大可去找旁人。”

李楹噎住,片刻后,她才冷笑道:“我是不敢信任崔少卿,信任的后果,便是在地府差点有去无回!”

崔珣听到地府之事,没有再说话,这些时日,李楹心中愤懑,言语间夹枪带棒,崔珣许是理亏,一句都没曾反驳,他垂下眼眸,将李楹手中的《出入录》抽出:“若看完了,便还给内侍省吧。”

李楹心中仍有些生气,她又将《出入录》从崔珣手中夺回:“没看完。”

“那继续看吧。”崔珣瞧了瞧外面天色:“马上五更时分了,我也要準备上朝了。”

李楹其实早就看完了《出入录》,但她气恼崔珣,于是继续打开竹简準备看第二遍,当她听到崔珣说要上朝时,忍不住又凉凉讽刺了一句:“别人上朝,是济世救民,崔少卿上朝,却是为了杀人害人,坏事做了那麽多,等下了黄泉,有何颜面见盛云廷那些天威军故友?”

李楹说罢,崔珣脸色已经苍白了几分,双眸也露出恍惚神色,李楹见状,又不由有些后悔,她其实在去幽都之前,一直觉的崔珣不是一个多麽坏的人,她也愿意相信他,可事实证明,她错了,所以她在面对崔珣的时候,实在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气愤,但见到他真的被她的话伤到时,她又隐隐觉的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毕竟她不是一个惯常伤害别人的人,尤其她是知晓崔珣对天威军的感情的,她还拿盛云廷和天威军伤他,是不是不该?

李楹抿了抿唇,也不说了,她垂下头,心里拼命跟自己说她没做错什麽,崔珣都差点害死她了,她反唇相讥几句,出出气,难道也不行麽?

她低头继续看着《出入录》,只是自己都没发现,书简都拿反了,崔珣也没说什麽,而是沉默起身,準备从宣阳坊前往大明宫上朝,但忽然一个惊雷响起,天地都似在震动,李楹吓得掉了手中书简,崔珣也停住脚步,惊雷之后,又是连续几道划破天际的闪电,将夜空照的如同白昼,瓢泼大雨如悬河泻水,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