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越鲤就把穆英杰带回去了。他们二人商议过西北守军的人选,最终定了一位跟随穆英杰多年的青年副将。穆英杰岁数大了,资历足够,统兵作战与用人的经验丰富,越鲤带他回去升任兵部尚书,从前线退下来,帮她处理军政。
乌珠草原恭送皇帝陛下回京,除去牛羊奶酪,还送了越鲤一幅画,越鲤展开一看,正是她坐在篝火旁喝奶酒,烛云伴在她身边。
年底,犒军的使者如期抵达宁州,宁长风收下第三枚压胜钱。
烟花年年相似,宁长风擡起头,偌大天地间,热闹得仿佛只有他一个人格格不入。
日历再翻过一年,昭元七年,来犒军的是宁长风的外甥,周亦泽。他今年十五岁,已经是个少年人,一见宁长风,就扑上来:“舅舅,好久不见,我和娘亲、外公外婆都想你!”
宁长风问他:“怎麽是你来?”
周亦泽风尘仆仆过来,自家亲戚毫不见外,坐下来倒了杯茶水咕咚咕咚灌进去,擦了擦嘴回答:“陛下说你好几年不回来,待在这里音信都快断绝了,身边一个亲朋好友没有,让我来陪你过年,顺便确认你是不是还活着。”
宁长风笑了笑,硬是从越鲤的不客气的话里听出一点甜味,她应当是想让他回去了吧。
周亦泽指着自己的脸对宁长风说:“舅舅你看,我有没有什麽变化?”
宁长风扫一眼,说:“长大了。”
周亦泽说:“哎呀不是这个……不过也对,你都多少年没见我了,那可是我成长最快的几年。我变黑了,你发现没有,今年去了一趟敦煌,整天吃沙子晒太阳,差点把我晒晕!”
不等宁长风回答,他就拍胸脯邀功说:“不过你放心,我帮你看了,陛下是一点没黑,我还给她撑过几天伞呢,全给她遮着,晒我脸上了。”
等他倒第二杯茶咕噜噜牛饮的时候,宁长风才找到空隙问:“你随陛下去敦煌了?”
周亦泽喝得猛,急着说话,冒冒失失,呛得直咳嗽,咳完才说:“是呀,今年皇子殿下都十四岁了,陛下留着他和公主监国,自己带了韩大人和穆尚书,去敦煌接见楼兰国王去了。”
不等宁长风发问,他就自己抢答起来:“陛下就不爱在洛阳待着,现在皇子公主长大了——公主还有点小,过两年真的长大,陛下估计更放肆,说是锻炼他俩,我看就是自己想出去玩了。”
宁长风纠正说:“接见番邦国王是玩吗。”
周亦泽终于缓下来,说:“确实不好玩,那边都是大漠,我们刚过去,就遇到风沙,马队都走不动。楼兰的国王亲自过来迎接陛下,看不清她在哪里,就高呼几声陛下。她在马背上一回头,用来挡风的红色头纱直接让风吹走,那国王看傻了,振振有辞说陛下是天上神仙下凡,为陛下牵着马引路走出去了。”
宁长风曾去过西北,能想象黄沙漫天的情形,也能想得来越鲤回头的模样。
周亦泽凑过来说:“烛云都让吹走了,半夜才回来,一瘸一拐的,估计吹得摔着了,后面几天都特别柔弱,赖在陛下怀里不走。”
宁长风说:“陛下把它惯坏了,它又不是家禽。要是跟着我,它不敢。”
周亦泽嘿嘿笑道:“怪谁呀,要是陛下送你什麽东西,你不也得天天宝贝着。”
大外甥抱怨了半天,讲敦煌白天热晚上冷,真是个鬼地方,也就月牙湖边还有点意思。越鲤出门都戴着头纱防风,红衣白纱,纹路上还镶细碎的宝石,身上银饰叮当,阳光下闪闪发光,富贵迷人眼。周亦泽素着一张脸面对风沙,被沙子抽得脸疼。
晚上月亮出来倒是好看,他总算知道什麽叫寒月,又大又亮又冷。他们住在依着石窟而建的房子里,晚上越鲤坐在石窟顶上看月亮,韩世临温了酒带上去,与她并排坐着聊天。周亦泽献殷勤来晚,看到他俩坐在一起,他就溜了。
他有点怕韩世临,一则他是宁长风的外甥,韩世临对他没有过好脸色。二则越鲤与韩世临管小孩都很严格,课业不能有半点放松。钟慈钟煦已经习惯,而周亦泽从汝南散漫着打马进京,让他俩管了半个月就趴在地上叫苦连天,恨不得偷匹马披星戴月回汝南。
他和钟慈钟煦日夜盼着宁长风赶紧回来,只有他管小孩会放松一些,能喘口气。
越鲤自然有理由:你们是皇子公主又不是普通小孩,谁想放松,回临川去继承绛王府,当閑散藩王,她保证不管了。
周亦泽在旁边心都滴血了:我不是皇子公主啊!我这辈子担不起这麽大的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