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模样低落,孟怀光愈发心疼,徐徐劝道:“陛下不要伤怀,现在比前几年好转许多,宗亲在天上也会为陛下感到欣慰。陛下请向前看,惜取身边人。”
越鲤逐渐回过神,收敛住怀念,笑了一下:“是该惜取。太傅,我还要劳烦你一件事。”
这一晚,越鲤累得直接昏睡过去,幸而这一觉睡的好,精神恢複满足,第二天醒来,来过最热闹的年三十。
宫里宫外都装点得喜庆,宫里树上挂灯笼、红绸,映照在白色的雪景之中。宫人来来往往,忙着布置宴请百官的大殿,偶尔遇见越鲤,除去行礼,还多说一句新年的吉祥话。
越鲤今天没什麽要紧事,只负责摆出一个好看的模样,镇在上方即可。
今年无论宗亲还是臣子,人都少了很多,即使把家属带过来,排场也没那麽大。之前定宴会的菜单与舞乐,越鲤真是节省到了极限,她的尺度拿捏得非常精準,刚好在挑不出错的最边缘,气得爱排场的韩世临几次甩袖就要走,又拗不过她。
这天越鲤穿了红色的礼服,上面花纹繁複,绣了金色的祥云龙纹。这一身由韩世临挑选,他出钱做的。他要花自己的钱,越鲤无所谓,欣然受之,别花国库里储备的军饷就一切好说。
宴席设在平时朝参的大殿里,官员可携家人赴宴,按照品级依次排位置。舞乐从下午就陆续开始上场,桌上送呈一盘盘精心準备的菜肴。
这一顿,把各州送来的山珍与海味都做进去了,一点没浪费,既有炙鹿肉、海味羹、虾橙烩、燕窝蒸鸡、荔枝蜜饯,又有寻常的酱烧鸡、鲫鱼汤、五味蒸羊,酒有温和的桂花稠酒、杨梅酒,也有稍烈的金陵春与醉流霞。
歌舞翩翩、弦歌雅乐之间,时不时有臣子来给越鲤敬酒,甚至是携全家人上来轮流敬。越鲤杯中是最柔的桂花酒,香甜如蜜,做好了喝一晚上的打算。
夜色逐渐暗下来,皇城宫门内外都灯亮如昼。城中百姓夜晚出游,赏花灯、放爆竹,街上人声鼎沸,总算喜庆起来。今年特殊,为了增添年味,越鲤提前打点过,城里百姓的爆竹钱,都由朝廷报销一半,宴会里省下来的钱,花在这里了。
殿里酒至半酣,气氛正是最放松和热烈的时候,乐师唱到流行的大调,不少人都打起拍子跟着唱。
衆臣对越鲤的态度较为複杂,一方面帝王年少,大家心情没有那麽紧绷,另一方面越鲤手段雷霆,各人的家底她都知晓得清清楚楚,算起账来分毫不差,耳聪目明,不好糊弄。而且又会敲打,经她昨天在宗庙一吓,现在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半点其他心思都不敢有。
人人都趁着敬酒,近距离看她听她,琢磨着她。她今天倒心情轻松,大过年的没为难谁,一袭红衣绣着金纱,流光溢彩,笑盈盈应对百官,看上去从容潇洒,眉目明豔,倒是有真龙的气度,殿里人不管怀着什麽心思,都要承认她实在光彩夺目。
韩世临位置靠前,他的前丞相爹也随他坐在同一张案桌上。韩世临对舞乐兴趣不大,时不时就盯着上方的越鲤看,看一会儿她推杯换盏。为表庄重,礼官给她涂了深红的口脂,杯子上印下浅浅的唇印,唇上只剩残妆,却越发红得靡豔。
他看了半晌,微微侧头对韩丞相点评说:“陛下坐在这里,比先帝赏心悦目多了。”
韩丞相听他十分寻常地说出这种大不敬的话,心下诧异,不知道韩世临与越鲤到底什麽关系。外头的传闻他听了许多,问起韩世临,他却不说个痛快话,似是而非。
凭家中父母对他的了解,如果是假的,他一定会一口否决,还会极为厌恶。但如果是真的,他也没必要瞒着……
韩世临看亲爹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想远了,开口问道:“我说得不对吗?”
爹也擡头望向越鲤,不得不低声赞同道:“确实一扫先帝的颓靡之气。”
等群臣都敬过一轮酒,夜色已深,越鲤从上往下看一圈,几个老头都睁不开眼了,还在强撑。她便对孟怀光说:“太傅,回家歇息吧,不必陪着我守岁。”
孟怀光反应了一下,才听明白她在说什麽,立即拒绝道:“臣自然要陪侍陛下左右。”
越鲤仍劝道:“太傅不必多虑,身体要紧,这岁有我守着,还不够吉祥吗?”
孟怀光坚持不肯,困得老眼昏花坐都坐不住了,也依然要留下。越鲤对付他已经有了心得,不再与他争论,直接叫了御前两名武将:“长风庞沖,把太傅架出去送回家!”
宁长风与庞沖当即一左一右,几乎是擡着孟怀光出去,庞沖兴致勃勃嚷嚷:“陛下圣明!我早就想这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