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嘉德殿就在眼前,越鲤擡头看殿中灯光,答:“如果还能有第二个人,也不至于要我做这皇帝。”
等两个人进殿落座,斟来热茶喝,韩世临又续上这段谈论:“我记得你当时写,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古往今来无论忠臣佞臣,只要得帝王偏宠,必乱朝纲。陛下现在看着我,是不是也在这样想?”
越鲤吹吹热茶,啜饮一口,说:“我这皇帝还不知能做几天,你就替我考虑起来怎麽驭臣了?”
她笑意浅浅:“世临,我没想那麽远。”
韩世临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就是想对越鲤说,不许宠信其他臣子,只能他一家独大。越鲤觉得他想多了,自己虽然有所防範,但现在有把柄在他手中,他硬要废了越鲤,也不是办不到,只不过会遭天下唾骂。
表面上她是帝王,实际受他牵制,载舟与覆舟,只看谁手段更高一筹。
但韩世临说:“从先帝到诸位皇子皇女,陛下是我见过最会理政的人。当年太祖开国后,筹谋十六年才扳倒一个权倾朝野的贺丞相。太祖多年来一面盛宠纵容,一面不露声色谋划怎麽要了他全家的命。我看陛下是当世明君,也有这个潜力。”
越鲤同他针锋相对,面上一派平和,嘴上说:“贺丞相盛极之时,他说一,太祖都不敢说二,等杀了他抄家时,家里已经在绣龙袍。世临,难道你也想要一件龙袍穿?”
说罢,不等韩世临回答,越鲤又言:“其实你想要呢,我就给你,没什麽大不了。先别拒绝,你现在不想要,十六年后说不定就想了。”
韩世临同样说:“陛下现在愿意给,十六年后未必。”
越鲤大笑:“承你吉言,但愿我这皇位能坐够十六年。”
两个人说着说着逐渐不着边,韩世临替她算起来:“钟煦钟慈兄妹今年不过六七岁,要等他们足够明事理、能做决断,起码要过二十年。能用得动陛下你培养出来的老臣,又要十年。再到震慑群臣、有天子威严,还需十年。陛下这皇帝,做四十年才能安心交出去。”
越鲤假意肯定:“嗯,我做四十年皇帝,你便能做四十年百官之首,真是无忧。”
她说出口,又意识到什麽,皱眉琢磨起来:“那我给祖宗拜年也要拜四十次,这要磕多少个头,写多少次拜祭的文章啊。”
她这一提,韩世临也想起来问:“陛下,你敢进皇室宗庙?”
这一声陛下叫得戏谑。
“我怎麽不敢?”越鲤理直气壮,“要不是我,现在进去的就是吕文镜,他还要一把火烧了宗庙。姓钟的还敢怪我?多保佑我吧,现在保佑我,就是保佑钟氏江山。”
越鲤想,这皇位又不是我谋来,是最烫手的时候有人硬塞进手里的。她愿意将皇位归还给姓钟的,但绝不会拱手他人。
第 15 章
一直到年前,越鲤每天下午都抽时间去找宁长风。都说名师出高徒,宁长风水平高,越鲤资质也不差,学起来像模像样。每天骑马、学武,由宁长风悉心教导,逐渐能比划两下。
只是有时候一不小心两个人手碰着,都会突然乱一下,各自手忙脚乱,跟空气打架,再若无其事当什麽都没发生。
中途又下过两场雪,宁长风带着她雪中舞剑,漫天飞雪,剑光闪动,显出一种世外仙人之姿,飘逸潇洒,连宫里走动的宫人都情不自禁放缓脚步去看他们。晚上宁长风留下吃饭,温了一壶酒,两个人对饮赏雪,好不风雅。
直到临近过年,实在忙t得抽不开身,越鲤才停了这门课。
至腊月二十七,封笔封玺时,各地官员都已抵达洛阳,各自带了给越鲤的新春贺礼。
他们没见过越鲤,越鲤也没见过他们,但彼此都在书信里打过交道,越鲤大概能摸清这都是些什麽人。
就像如先前掐着点赶在宁长风之后来救驾的姚净远,是个滑头精明的。他有才干,可以用,但不能全然信任,要取舍着、震慑着他用,让他既不能也不敢叛离。
对付这些官员,每一个都要有相应的方法,越鲤在学习礼仪的百忙之中,阅读了大量他们的生平经历、对吕文镜一党的态度以及给越鲤的送呈的信件。她用朱砂笔给每个人都写下详尽的批注,直到确信胸有成竹,安排好了过年这几天的一切,才封朱笔,停下这一年的忙碌。
二十七封笔,二十八宴请外地官员,越鲤首次接见他们。
这天原本是办家宴,因没有家人,改为宴请官员。不算正式场合,比较私人,越鲤穿了一身紫色为主、金色为辅的礼服,华美庄重。虽然她年纪轻,但叫这一身衬着,又举止从容,衆臣见她第一面,外形的印象倒是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