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试问哪一任皇帝的后宫又不是这麽过来的呢?
平阳长公主瞥了眼容璋那虚扶着林晚的手,便也闭了闭眼,不再提起这茬。她都是随时入土的人了,没必要再讨人嫌,不过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忧在,只叮嘱了一句,“皇帝和皇后还年轻,往后多生几个也是一样。”
林晚这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见过平阳长公主,容璋与林晚便要分别去男女宾处。今日在场的多是皇室宗亲,全是些沾亲带故的,便也没有拿帝后的排场单独设宴。男宾的宴设在归雁楼,女宾的宴设在春莺阁。
容璋将林晚送去春莺阁,交给襄王妃手里这才离开。
卢媛是个识时务的,容璋肯将林晚交给她带着应酬,可见对她是十分信任,便高高兴兴地引着林晚坐上了主位,而卢媛的案几则设在左下首。恭维又好听的话,似最为醇厚的米酒,听多了简直叫林晚飘飘然,以为这便是她理所应当的日子。
直到她在观赏堂下歌舞表演,不经意间掠过最角落的姜芙时,才恍然大悟,今儿的座次全是根据女眷的夫婿在朝中的地位所安排,而她不过是借了容璋的光而已。
曾几何时,以她的身份,只怕是和她们同坐在一处都不够资格。
让她震惊的是,才不过半年不见,姜芙何以如此憔悴?等她目光落在姜芙空落落的肚腹上时,仿佛又明白了什麽。
可看到她落魄,林晚却没办法幸灾乐祸,透过她,林晚似乎看到了那个她只见过一面的亲姐姐,那个几近疯狂的女人。
这半年来,她住在麓山,虽然爹娘几乎从不在她面前提起折颜,但他们保留着折颜的院子,至今还有人每日进去洒扫。林晚偷偷进去过几回。她写废的诗稿被收集在一起,竟也装了一个大箱子。她会谱曲,还会画画,对棋艺也甚是有研究。听丫鬟说,她院子里的花,每一株都是她亲手所植,其中一株蔷薇已快长成亭亭如盖的花树。
如此热爱自己的一个人,若是没有经历过那样痛彻心扉的事,未必会变成那个恐怕连她自己都厌恶的人罢?
在林晚看过来时,姜芙自然也注意到了林晚的目光。
那目光里竟然带着怜悯。
她竟然怜悯她,曾几何时为她所不屑一顾的女人,竟然开始怜悯她。
这都还不是最扎心的,最让姜芙刺痛的是,方才容璋不但亲自将她送来春莺阁,宠溺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她,眼里再没有旁人,还贴心地安排襄王妃作陪,深怕谁欺负她似的。不仅是目送她入席后才离开,还一步三回头地远远看她,新婚夫妻也不过如此了。
最令她心酸的是,她似乎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从前她还可以说一句各有千秋,可如今那个女人也是二十出头的年岁,却养的似闺中的少女,反倒是她被蹉跎成了如今这个德性,以至于自己看容璋时,都只敢从柱子后偷偷看他,怕他见着自己如今这张色衰的脸。
姜芙一直以为,自己对容璋只有恨了,可看到这一幕,却又不得不承认,或许她从未放下他。
姜芙低头,看着酒杯里已然是泪意磅礴的自己,或许她一切的悲剧,都是从喜欢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开始。
既然一切是从他开始,那便从他结束罢,她没有能耐要他的命,但却明白要如何让他生不如死。
姜芙擡起头,脸颊流淌而下的清泪,大概是她最后的良知。
她朝着一个侍候酒水的青衣丫鬟点了点头,那丫鬟便端着双耳酒壶逶迤着裙摆上前。
不几时,前面传来襄王妃斥责那丫鬟的声音,姜芙看也不看一眼,径直出了春莺阁,往女眷换衣裳的落英院走去。
林晚的朝服沾染了酒水,襄王妃便要将按个丫鬟拖下去杖毙,林晚考虑到这时平阳长公主的寿辰,便免了她的罪,只说交给长公主处理便是。
襄王妃本是陪林晚去换衣裳,奈何有丫鬟过来传话,说襄王在男宾席那边儿喝醉了,未免他在皇帝面前胡言乱语铸下大错,襄王妃也只能同林晚说抱歉。
林晚从宫里带了四个宫女出来,其中丁香得了容璋的指示,有任何风吹草动便要去禀告他。就只剩下三个宫女跟着林晚一起往落英院去。
哪想到才刚离开春莺阁不久,便又被叫走了一个丫鬟,说是长公主那边要问话,为着方才那个青衣丫鬟的事。
这时候林晚都还没有察觉到不妥,在这样的场合,出各种的意外也是有的,直到她行到一处湖边的木屋前,看到姜芙以及她身后站着的陆逸,以及陆逸那露骨的眼神,才知道事情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