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芙圆觉得从肩窝到颈侧,再到耳边, 都酥酥麻麻的在痒, 就动了动肩头,想把他甩出去,然而身后人却贴的很紧, 她侧过来看一眼,这人闭着眼在笑, 弯弯的眉和唇辉映着,像一条在水波里蕩漾的小船。
“岗岗啊……”她无可奈何, 索性把自己的脑袋侧过来,叠在他的脑袋上,“这个时候来提亲,你阿爹不怕被我们连累吗?”
“我父亲遇事只凭意气,这麽些年,若不是我阿娘规劝着,说不得早就打出山西了。再者说了,云中与瀚海本就唇齿相依,谁又怕谁连累?我喜欢的人,我用命来护。”
姜芙圆就有点想哭,也有点幸福,马儿晃啊晃的,身后人大约是久久听不到她的声音,轻声笑问:“你要哭啊?”
“谁说我要哭?”小郡主嘴硬,身后人声音里依旧带笑,慢悠悠地闹她:“泪水混上沙子,可不好看了。”
“就你好看——”姜芙圆轻砸了下他的脑袋,不满地说,“你可没有微生孃孃好看。”
“你喜欢我,我就好看。”他也不反驳,说起了自家阿娘那边的旧事,“我阿娘祖籍山东,是正经八百的汉人,她小的时候还在孔庙开笔听大儒讲学。四年前我去山东平叛,还特意去阿娘的祖籍游览了一番。”
“怪不得微生孃孃浑身书卷气,可你却不像会看书的。”她揶揄他,“云中有云中的好,山、河、大风、壁画,可中原也有中原的妙处——若是能半年在中原游历,半年在晋北常居,想来人生会多不少乐趣——岗岗,应州修宅子了麽?我要去看看。”
云迹星在她的肩窝换了个方向,悠哉悠哉地说道:“紫微城喜欢吗?”
“喜欢啊。”姜芙圆不假思索地说道,“不过即便再喜欢,只要那个人在一天,我都不会再回去。”
云迹星轻轻嗯着,“等那个人来了,我叫他把紫微城送给你。”
即便知道云迹星的神通,姜芙圆也还是笑他说大话,“他为什麽要来?那时候要不是梅织雨负气离开,他也不会追到关外来。如今他有什麽理由过来?”
云迹星听着,只将手里的马鞭随意一指,姜芙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渐渐深下去的日色里,有若隐若现的人头在尽头起伏。
“是禁卫军的人。”云迹星淡淡地说着,“他们不习惯在大漠里行军,若是遭遇了风暴,怕是走不出去。”
这里距离云中已经很远了,若是没有云迹星的陪同,姜芙圆也不会离家太久。她望了望远方的天际线,不由地担心起来。
“他们跟着,我好害怕。”她往他的斗篷里缩了,小声说道,“我们回家吧岗岗。”
云迹星说好,持起了缰绳掉转马头往回奔去,那些禁卫军该是看到了他们离去的方向,身影也动了起来。
“朝廷到现在都没有下达任何的旨意,究竟想怎麽样呢?要是想放过我们,又何必派人追蹤,要是想治我家的罪,也不该迟迟没有音讯——岗岗,t我们快些跑,把他们甩开。”
云迹星反而没有叫马儿加快速度,应她道:“既是窥探,索性叫他看个清楚明白,不必甩开他们。”
姜芙圆不明白他的用意,云迹星用下巴点点她的脑袋,道:“把他的真实用意逼出来,我们才好应对。”
云迹星这麽说着,愈发将速度慢下来,慢悠悠地向云中驶去,到了第二日一早,又接了小郡主去永泰门吃羊杂汤,白日里逛了逛街市,到了夜里又去看人耍火流星。
如此过了好些个日子,消息传到紫微宫的时候,李玄都正在大业殿里无所事事,新纳的宫妃储氏在一旁服侍着,拿染了蔻丹的纤手仔细剥紫玉葡萄,剥出来的果肉晶莹剔透,搁在琉璃盏里,十分可爱。
李玄都听着禁卫军的奏报,只是冷笑了几声,转头接了储氏递过来的果肉,挥了挥手叫禁卫军下去了。
他照常上朝,照常批阅奏折,除了同仁寿宫音讯隔绝之外,皇帝的日常拢共就那些事,甚至入了秋的时候,他还往西山围场走了一遭,象征性地打了几只野鸡山猪,也算过了把狩猎的瘾。
快到中秋节的时候,内造府开始给各宫室分发新制的秋装,李玄都也换了稍重一点的澜袍,到了傍晚他忽然想起了在掖庭的梅织雨,心血来潮,就一路走到了掖庭宫外。
这个时节,掖庭宫外只有龟背竹还青绿着,他站在宫外看了一会儿竹兰,忽然就听到了掖庭宫里传来了细微的歌声。
他少年时同梅织雨相恋颇深,第一个音入耳,他便听出了是闽地的采茶歌,因为离得不算近,歌声断断续续的,一会儿也没了什麽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