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娘的声音。
姜芙圆偷偷拭去了眼泪,把脸抵在了墙壁上,只觉对不起父母兄长。
听父母亲的话音,是有人听书了京城的事,把她被废被弃的事拿到爹娘面前说嘴,才使得他二人发了这麽大脾气。
她正安静地伤心着,正堂里就被打出来几个男女,他们抱着头往庭院里去,临出门的时候其中一人向地上啐了一口,低声骂道:“什麽皇后命,我呸!”
姜芙圆认出这几个人乃是宗族里的,有个年长的似乎辈分极高,父亲平日里还要称他一声叔祖。
她抹了抹眼泪,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忽然听到有一把极温柔和气的声音响起来:“这些人留不得。”
花厅里沉默了许久,父亲才道:“此人是我山西姜氏善庆堂的族长,为着姜氏的声名,他应该不会胡乱开口。”
“等到他胡乱开口的时候,一切就都迟了。”还是那把温柔和气的嗓音,姜芙圆听出来是微生夫人的声音,她似乎站了起来,向定襄王夫妇二人道别,“坐的久了,有些头晕,先回去小憩一时。”
姜芙圆闻言就往廊下的水缸后躲了,探出头来看,微生夫人的背影也很温柔,像一朵亭亭的玉兰花。
她又凑到了隔扇上,听见父亲的吩咐声:“去把那几个老匹夫毒哑。”
她一愣,又听父亲改了口:“都杀了吧。”
姜芙圆吓了一跳,又听自家阿娘在里头冷笑,像把小刀一样嗖嗖的,“方才阿玉要杀他们,你还装什麽深明大义?这会儿又偷偷派人去干坏事。”
“你懂什麽?微生玉是来同咱们做亲家的,叫她瞧见本王连同宗的叔祖都敢杀,岂非觉得咱们家狠辣兇悍?还是默默行事的好,何必多生是非。”
“阿玉是好,她那亲生的小儿子也是个难得好儿郎,可我私心想着,不想再叫女儿嫁人了——就一辈子扎在我眼睛里头,哪里也别去,这样我才能好过一些。”
“这话说的,显得我像个后爹。”姜屿悻悻地说,“我是看云迹星委实癡心,就拿女儿回家这件事来说,他比我和二狗都强上太多,谁能想到他竟然能说动南安造反,转头又卖了南安军,还能果断斩下梅百英的头,毁尸灭迹——简直是个诡才!他既癡心,微生玉也有诚意,咱们何必执着?”
“照你这麽说,那这小子心眼也太多了,圆儿跟着他我更不放心了。”苏盈月低低地说着,“再者说了,他也没说,谁知道他真心不真心啊?”
姜芙圆听着、想着,只觉得心潮起伏,一会儿忧一会儿愁,想着这会和父母见面,免不得哭上一场,这便绕过了花厅,慢慢往自己住的小院儿踱步而去了。
因为心情很差,她便只趴伏在桌上,对着窗下的一园子花望呆,到了夜色降临窗前的时候,因为牵记着午间的烤羊之约,她便收拾了妆容衣衫,由杯儿碗儿服侍着到了王府门前。
云中的夏夜很凉爽,烤羊架前摆了好多小桌,冷冷清清的,只有几个穿着短打的年轻人在门前拿着羊腿、羊脊骨在吃,姜芙圆左看右看,没看见云迹星的身影,少不得有些许失落,只在门口的凳子上坐了,拿着团扇扇一扇,时不时望一望外头。
那几个年轻人却识得小郡主,为首的是瀚海第八子伏苍,他来云中,是为护送微生夫人,此时领了几个部下在门前吃羊肉,见门前坐了这一位明媚若山茶朝露的女儿家,已然猜到她的身份,这便递了枝柳枝羊肉串过来,笑着称了一声小郡主。
“我是瀚海的老八伏苍,早些天就听说你回来了,近来可好?”
因为云迹星的缘故,姜芙圆对他的哥哥们具有天然的好感,再看这位第八子眉目疏朗、意态温和,少不得心生敬意,应声称了句八哥。
“我见过十一哥十二哥,还没见过你。前几日南安攻城,你也在吗?”
“我不在。”伏苍遗憾地说道,“我身有旧伤,所以这半年都随侍在父亲身边,近日才返回瀚海,护卫母亲。”
姜芙圆点点头,想到了云迹星也是在年节那一场战斗里受了重伤,耳朵也失聪了许久,眉头就皱了起来。
伏苍注意到了小郡主瞬间失落的神情,出言安慰道:“今后或许能休养一阵子。过了小寒,十三弟就满了二十二,该要成婚了。”
姜芙圆的心又提了起来,她能隐约感知到微生夫人来府里的用意,也亲耳听到云家岗岗说喜欢她的话,可不知怎麽了,在t这麽动蕩的当下,她却不敢去想了。
伏苍见她沉默不语,便也不再多说什麽,去一旁洗了洗手端了酒壶再回来时,却听小郡主唤了自己一声八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