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丈爷, 国舅爷, 这会儿才三更, 您二位来的也太早了吧!”
何止是早啊, 父亲简直是一夜没睡。
姜持钧看看仍然是青黑青黑的天, 惆怅地摇了摇头:“赶早不赶晚呢!”
姜屿从昨儿夜里开始, 就睡不成觉了。
头一样是担心女儿, 第二件事就是韦奉节的弹劾。虽说他俯仰无愧于天地, 但架不住小人蓄意谋害。
他看了看儿子身后的三个大木箱, 那里头装了近五年大同军的军费开支明细簿,通敌的嫌疑他不想费心神解释, 清者自清, 但贪墨苛待士兵的罪名,他必要洗清。
姜持钧并没有将父亲的担忧放在心上,在他的心里, 再没有比见妹妹更重要的事了——他在京城买的四进大宅,真金白银花了两千两, 可是因为虚报账目的缘故,阿爹就是不给他报销, 为今之计,只有找阿圆帮忙劝说一下阿爹。
父子俩个一直等到了天边微微发白,应天门缓缓开啓,作为大梁的国丈、国舅,姜屿父子被第一时间迎进了紫微宫。
在向大业殿进发的路上,一个身形枯槁的内监匆匆行过父子俩的身边,姜持钧定睛一看,不是那个韦奉节又是谁?
当年在大同军中,此人上瞒下贪,欺压士兵、胡乱指挥,去岁打北狄前,姜屿就将他放在云中军备府中,明年上叫他休息,实际上是不想叫他插手军务,不曾想此举倒得罪了他,使他偷跑回家,将自己打造成了一个受尽迫害、突破重重阻碍艰难回京的斗士。
朝臣们都急匆匆地向前走,只有相熟的才会并肩走着说上两句,姜持钧瞅準了机会,待韦奉节走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一伸脚把他绊了个空中连续吃灰。
韦奉节在宫中倒是表现的很谦卑,此时挨了姜持钧一脚,虽然没摔倒,可在空中左抓右挠的样子,委实可笑,他把自己摆正站好之后,阴狠地瞪了一眼姜持钧,飞也似地向前逃开了。
姜持钧得意洋洋地继续走,姜屿装模作样地训斥了姜持钧一句,就闭口不说话了。
进了大业殿,朝臣们按照平日里的站位三五成群的站着,有认识姜屿的,都来同他互问近况。
倒是韦奉节因为前些日子牵扯进杀人案中,其中又有些隐秘的风月情事,朝臣们自觉和他划清了界限,无人同他寒暄问答。
陛下很快就驾临了大业殿,按照常例先听奏报,他在殿下的朝臣中看到了不常见到的一张脸,那张脸上眉眼生的很好,鼻梁高挺,皮肤却黝黑,猜到了他是谁之后,李玄都就从他的脸上依稀看出了皇后的样子。
坦白讲,皇后生了一张世上不多见的美人脸,从前他觉得美则美矣,毫无吸引力,如今却对她生出了许多好奇:到底是什麽样的父母,才生出皇后那般桀骜不驯的脾气性格。
姜屿也在观察座上大梁的天子。
定襄王府在关外几十年,除了每年一次的回京述职以外,同朝廷的连接并不算紧密。三年前叛贼围京之后,除了受封赏那一次,姜屿就再没有进过京。
按照世俗的眼光来看,陛下虽年轻却自带威严,姜屿从不评价男子长相,毕竟这世上的男儿,能英俊过老云那一家子的,少之又少。
陛下若待女儿好,那他便是明君圣主,他若视女儿为草芥,轻视欺辱,那便是天下第一昏君。
没错,他脑中首要的念头便是有关于圆圆过得好与不好。
然而,接下来他却失望了,掌管采选的官员向陛下通禀进程,只说来自全国各地的秀女将于一月后抵达紫微城。
姜持钧就在自己父亲的身边冷哼了一声,姜屿心下黯然,虽然知晓天子三宫六院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立后不过两个月就广纳后妃,势必会令阿圆寒心。
大朝会结束后,只有姜屿、姜持钧同韦奉节留了下来。李玄都坐在宝座上,沉声说道:“姜屿,你同韦奉节的官司,原该在大理寺结案,只是事关国体,朕不得不多过问。”
姜屿称谢,又听陛下在上t方继续说道,“朕派钦差在云中暗访一月,的确没有查到你有通敌之嫌,至于克减贪粮一事,这些个账目明细足以证明你的清白。”
姜屿闻言,胸中起伏不定,好一会儿才跪伏在地谢恩,“陛下明察秋毫,微臣感恩戴德,必将誓死效忠,为我朝守好北境大门。”
李玄都颔首,视线对準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韦奉节,厉声道:“韦奉节,你回京述职期间公然狎妓,惹上命案,若非定襄王为你求情,此时朕早就活剐了你。至于你弹劾定襄王一事,如今已分明,诬告乃是重罪,自去大理寺领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