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星一下子沖到了铜镜前,仔细一照,果真发现自己的额头双颊鼻头上,全是红色的胭脂,显得他很可笑,崔大星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好奇打开了胭脂盒,结果被十三弟一个卷轴砸过来,一头栽进了胭脂盒里。
到了午间的时候,云迹星没有带长随,只叫十一哥崔大星跟着进了宫,果不其然换了官服在大殿上陛见时,那具尸体就擡了上来。
李玄都昨夜一宿都没有合眼,脑子里万花筒似的一直在过着各色诡异画面,浑身疲累不堪、精神萎靡,下了朝之后想回寝殿补眠,却出了这桩命案。
禁卫军的几个指挥武艺很好,查案却各个一脸混沌,便全都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皆指望上了这新来的检校千牛卫将军。
李玄都见他立于殿下,英姿勃发,清沖煜煜,叫人无端想到辽远塞外的树。
边塞来的人,好像都有些树的特质,有些人像在身姿、气度,有些人却像在内里,比如他的皇后,有着比树还直率的脾气,以及不会拐弯的心。
他昨夜的不眠,想来同她有关:奇怪这世上怎麽会有这样一根筋横沖直撞的人,也奇怪她为何会不懂迂回,上来就喊打喊杀。
脑中闪过她向自己抛来的那只装西极石蜜糖的漆盒,不出意外,今夜若是见到赞赞,她又要拐弯抹角、流着泪问自己,为何会把赞赞专属的糖盒子,送给皇后。
他在这一瞬又觉得烦躁起来,擡起眼睛看到云迹星眼神里的探询,这才收回神思,点了点头。
“暗器呈上来。”
左右将赵业脑后取下来的暗器呈上去,李玄都看着盘里尖头折弯的金钱镖,陷入了沉思。
所谓金钱镖,乃是将铜钱边缘打磨出锯齿状锋边,用作暗器,他在南境行走时,倒是见过这种金钱镖,故而并不陌生。
“朕在南境时,倒是常见这种金钱镖,彼时前朝隐匿在民间市井的余孽,手上有大量前朝花不出去兑不出来的铜钱,索性磨出来当暗器——”李玄都说到这儿,忽然想到了什麽,将手中的暗器上下翻面,对着日光看了许久,终于在边缘处找到些端倪,他虽心有疑惑,却没有什麽佐证,想来不过是自己多疑罢了。
然而一时禁卫军千牛备身沈雁白垂首走进来,看了云迹星一眼,李玄都做了个但说无妨的眼神,沈雁白便朗声道:“那五色龙纸鸢出自河南道潍州,端午前几日送到了盐店扣街的平和枕头饼店,店主常年不在,臣蹲守半日,看到了梅半青。”
李玄都闻言,将手里的金钱镖丢回盘中,眼神一瞬间就冷了下来。
赞赞打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身边就带了四个贴身侍卫,是世代守卫梅家的忠臣良将,彼时他不过是不得志的藩王,同赞赞交往时,梅家四将常常护卫左右,于他也是多一层保护,倒也没多想什麽,后来赞赞在他登基一年后进宫,梅家四将便隐匿在了宫外,除了年节时随赞赞跑了一趟云中之后,就再没了消息,如何今日又忽然浮出水面?
他不禁又想到了皇后。
昨夜皇后带着一根棍子在云台殿里喊打喊杀,口中念叨着赞赞杀了她的猫,这件事,又和赵业、梅家四将有什麽关系呢?
他想到这里,心里惊疑不定,看到云迹星仍在殿下,想了想问道:“你是皇后的义兄,可知道她在云中的时候,是不是养了一只猫?”
其实这等事,去询问皇后宫中人就好了,但皇后此时已被他丢进了掖庭宫,虽没有废去皇后之位,却也同打入冷宫没什麽区别了。
既然云迹星在此,便问一问他。
云迹星的眼底有几不可见的狠戾一闪而过,应声道:“臣的确见过那只懒猫。陛下为何如此问?”
李玄都一怔,倒是有些回答不上来了。
既随着母后的口风,都将这云迹星认成了皇后的义兄,他多问一句,也是自然。
“昨夜紫微城倒是出了些乱子,倒是同猫有关。”他随口说道,又吩咐沈雁白道,“梅半青此人,朕十分熟悉,此事暂且按下不查。”
他心里有些凉意,又道:“将这内监的尸体收拢了,把云台殿的人叫过去查问。朕知道你们大马金刀惯了,温柔些办,不可惊动贵妃。”
云迹星不动声色地将贵妃二字收入了耳中,垂下了眼睫,李玄都又觉得不妥,道,“罢了,叫掖庭的女官查问,你们不要插手。”
沈雁白领命而去,李玄都又看着云迹星道:“圣人知道你来了,叫你去用晚膳,朕一时也会过去。”
云迹星称是,李玄都便下了宝座,到了后殿之后,又觉得心中全是疑云,索性走过穿堂、隔院,领着人往云台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