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天气好,早晨尤其清气盎然,姜芙圆爱在廊下坐着,此时招呼了她一道儿坐。
梅织雨也不推辞,问了礼之后便也坐在了皇后的对面,她笑着拿过婢女手里的茶叶,揭开筒盖给姜芙圆闻气味。
“……这是妾身家乡的鼓山白茶,香气清高醇厚,泡出来的汤色明亮清澈,殿下无事时可以品一品。”
姜芙圆闻了闻,果然觉得香气喜人,当即就叫小扇泡来喝,“我昨儿吃了几口羊腿肉,现在还腻着呢,正好消解克化一下。”
“妾身听闻边塞的女儿家豪爽不输男儿,此时听殿下昨夜吃了羊肉,深觉佩服——妾身平日里清粥小菜吃惯了,羊肉可万万吃不了。”
姜芙圆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南境的女儿家的确要比北地雅致些……你今日怎麽来了?”
“妾身在宫里听到了一些传闻,不知当说不当说……”梅织雨犹犹豫豫地说着,看着姜芙圆的眼神纠结,“罢了,妾身横竖要回南安了,圣人都得罪了了,还怕那些碎嘴子宫娥不成。”
“什麽传闻,你尽管说便是。”姜芙圆大致猜到了传闻的内容,心情立时就低落下来,“我是皇后,总有约束宫娥的权利——”
“宫娥们都在说,陛下与您大婚那一夜,并没有留宿飞鸾宫,同您没有……”梅织雨垂下了眼睫,似乎不忍将下面的话说出来,“殿下,在紫微城里立足,依赖的是陛下的宠爱,此事若是真的,不管是主动求欢也好,还是放低身段,殿下都要早做打算。”
姜芙圆看着梅织雨关切的眼神,知道她是好意,所以尽管她说的露骨,听着刺耳,也没有和她计较。
“……宫娥各司其职、太监得令听差,也不是人人都需要得到陛下的青眼。梅娘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这等事不好勉强的。”
梅织雨在心里讥嘲一笑,便也不再赘言,四下环顾一周,看到了花圃里那棵胡杨树,立时便来了兴趣。
“殿下,那是棵什麽树?生的和中原南地的都不一样。”
“是胡杨木。”姜芙圆说给她听,“我们云中城里,最多的就是胡杨木,夏可遮阴冬能挡风,又是最耐干旱、坚韧不拔,临来的时候,阿爹给我抓了一把泥,裹着这棵小树随着我一到进宫。我原本以为它活不成,如今却觉得是我小看他了,我如今心中虽苦闷,可推开窗看到它奋力向上,就觉得来日可期,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姜芙圆顿了顿,看着梅织雨的眼睛鼓励道,“梅娘子,你在宫里吃了不少苦吧?我想,你也要同这棵胡杨木一样,坚韧心性,未来在南安也会过得很好。”
梅织雨嘴角牵动了一下,笑着应承了。
姜芙圆在宫中本就无所事事,今日同梅织雨谈谈天倒也舒畅,留她用了午膳之后,方才同她告别。
这样百无聊赖的日子过了三日,第四日的清晨,姜芙圆坐在窗下给二哥哥写信,忽然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似乎是楼双信在阻止着什麽。
姜芙圆听这些声响凄惶,赶忙出了宫,却见四名扛着锯子铁锹的侍卫闯了进来,见了皇后殿下,四人躬身问礼,领头的是个眼生的太监,他问安后,指了指花圃里的胡杨木。
“啓禀皇后殿下,紫微城有祖训,不能植高大树木,其二,这杨树春日生了杨絮,毛毛飘的满城都是,有好些后妃都吸入了杨絮,呼吸不畅、面部手部红肿。小底奉命来砍伐此树。”
姜芙圆闻言大惊,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委屈,“它不过是棵幼树,还没有垂丝海棠高,怎麽就高大了?还有不说现在是晚春,你尽管来看看,它才冒出了新芽,怎会有杨絮呢?”
“殿下息怒,恕小底僭越说一句,您和小底说不着啊?小底等人不过奉命行事,还请殿下不要为难咱们。”
“奉的谁的命?”
“陛下。”
太监说着一挥手,扛着锯子的侍卫便走上前去,把锯子架在了胡杨木的树干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锯了下去。
姜芙圆急的眼泪都掉了出来,扑了过去推开侍卫,挡在胡杨木前,因为动作急促的原因,那锯子就在她的手臂上划了一刀,顿时血就流了出来,滴答落在地上。
侍卫们都吓坏了,那领头的太监也惊的跪了下去,连磕头认罪。
小盏沖了过来,一脚踢翻了领头的太监,护在郡主的身前,小扇赶忙去拿布止血,楼双信领了宫里的几个小内侍,拿着扫把树枝就对準了这里人。
姜芙圆此时已经气到无法感受到疼痛,她回身双手抱住了胡杨木,哭着说道:“我的胡杨木不生杨絮,不飘毛毛,不许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