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有惰性,总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这些年,在无数个伏低做小、艰难求生的日夜里,主子的一句褒奖、一句信重,也曾让她心中有过一闪而过的欢欣和动容。
然而在她下一秒反应过来时,方才那份波动,就化身成将程十道踩踏至死的马蹄、让程六出葬身的火海,一遍又一遍地淩迟她的肉|体和精神。
是那一次次痛苦的锤炼和惩罚,让她明白,她眼前的温情不是退路,而是名为奴性的万丈深渊。
——只要她落下去,此生就真的再也爬不起来了。
“就连你也要抛下我吗?!”
“玉竹——”
胡婉娘那泣血一般悲鸣唤醒了她。
程荀从恍惚的思绪中回过神,看向胡婉娘那恐惧而脆弱的脸。
胡婉娘手脚并用爬到程荀身边,像只寻求庇护的病兽,全然没了往日的骄矜傲慢。
她拉住程荀的衣角,仰脸看向她。
“玉竹,你不能走,你不要走,好不好?”
火光下,那张脸涕泗横流,双目充血,目光凄然而恳求。
程荀看着她,过去那六年好似跑马灯,在她眼前飞快掠过。
程荀看见了她的跋扈、她的傲慢、她的狠心,也看见了她的失意、她的不甘、她的绝望。
这六年,她羞辱打骂过自己,也全身心依赖过自己。
程荀擡头看了一圈周遭。
一股股官兵不断涌入后宅,将四处溃逃的下人们押解起来。
庭院里,金银珠宝、翡翠玉器洒了满地;名贵的盆景被人推倒在地,装点婚宴的红绸缎被人踩在脚下。